既然如此,余逢春就给他证明。
证明不止他一个人愿意为了这段恋情排山倒海。
“而且我还给他留了个惊喜,”余逢春小声告诉0166,“就在藏书阁里面。”
……
……
邵逾白先将一层的地板清理干净,敞开窗户通风。
修士整理藏书阁本不该如此费劲繁琐,但穆神洲上的藏书阁,里面不仅有书,还有一些余逢春闲着没事捣鼓出来的灵器法宝,
邵逾白无法压制魔气,很担心稍有不慎,魔气释放,将整个藏书阁毁掉。
因此只能一点点的慢慢来。
好消息是他并不介意,能在师尊以后长久居住的地方留下自己的痕迹,对邵逾白来说很值得。
理清楚书架上书本的数量种类后,邵逾白很小心地取下最顶层摇摇欲坠的一摞书,看着书架底层弯曲变形,眉毛微皱。
最好换一套新的,他想。
书本陈旧,随便翻几页还可能会翻到自己小时候在上面随笔画下的涂鸦。
邵逾白翻过几页,在看到师尊批注后面上流露出温和笑意,本想将书本全部清理出来,却不期然在书本夹页中,发现了一张艳红色的信笺。
信笺上的字迹娟秀纤美,还带有一股异香:「特感东君解燃眉之急,姻兰拜上。」
姻兰?
邵逾白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她是九界难得的姻缘夫人,极擅长占卜姻缘,还有一双灵眼,据说能看到人前世今生的姻缘红线。
师尊何时帮过她的忙?
指腹摩擦过信笺边角,邵逾白确定这封信已送来许多年。
师尊宽和,见人有难向来是仗剑相助,机缘巧合下救姻兰一命也属正常。
只是一个靠占卜姻缘看红线为生的女人,如果想报恩,会如何?
那自然是帮恩人寻一桩好姻缘了。
邵逾白捏住艳红信笺,指节用力到发白。
微风从窗边吹来,纸张微微摇晃,薄而轻,香气也散开不少,如同一缕艳色烟雾,轻柔无害。
可落在面前人眼中,这封信却是洪水恶兽转世,极其险恶可怖——
师尊看过这封信吗?
他知道自己的天赐良缘是谁吗?
他见过那个人吗?
那个人……还活着吗?
问题有一千个,没有一个让邵逾白开心。
魔尊虽没有亲眼见过姻兰的能耐,但手下魔修中也有过谈论她的人,据说十分灵验。
她占出来的红线,想必也是甜美和爱,比他与师尊更相配。
“……”
有书页翻动的声响从身后剧烈响起,天色都暗了一息,荒唐妒忌的念头疯了一样从脑海深处涌出,邵逾白眼前浮现出一层血色,体内裂缝的哭嚎声有一瞬间的寂静,仿佛它们都感受到恐惧。
他暗暗琢磨:
既然一直没有与那人相会,想必师尊也不是很在意吧?
既然如此,他动手将他杀掉,应当也不会让师尊太怨太恨……
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所思所想有任何问题,邵逾白朝窗外短暂瞥了一眼,最后毫不犹豫地翻过信笺。
三列娟秀的小字,整整齐齐地写在有梅花压印的信笺背面。
第一行是师尊的生辰八字。
第二行被邵逾白选择性地快速掠过。
而第三行仅有四字批注——天作之合。
甫一看到天作之合四字,邵逾白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了三分,仿佛有一块尖锐锋利的石头卡在喉咙深处,刺得胸口剧痛、头脑发昏,周围事物除字迹外俱模糊不清。
也正是这阵剧痛,让邵逾白从一片妒恨中清醒过来,浑身发冷地僵立在原地。
嫉妒憎恶的情绪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冰冷干涸的滩涂,和狰狞坚硬的礁石。
明明已认定此生无憾,偏偏在看到有人与师尊是天作之合时,还是难过。
又想让你忘了我,又想让你一辈子记得我。
贪心不足。
失德失当。
颤抖的目光终于还是落在了第二行上,那是与师尊天作之合的人的生辰八字——
甲午年戊辰月壬戌日庚子时
“……”
邵逾白怔愣地盯着信笺上的生辰八字,困苦的心绪还没来得及完全消退,就又被巨大的困惑迷茫魇住心神,久久不能挣脱。
艳色纸张从手中悄然滑落,几番飘荡后落在地上。
而在纸张落地的刹那间,邵逾白也在庞大的迷雾中挣脱出来,不可置信地后退半步,衣袖拂过陈旧的书山。
山丘坍塌,尘埃飞扬。
可即便如此,他的目光仍然死死注视着那列小字,目眦欲裂,几乎要在上面看出个洞来。
信笺上写的……是他的八字。
分毫不差。
第83章
丹屏城。
世间难得的姻缘城。
暮色初染丹屏城时, 悬在檐角的琉璃灯笼次第亮起。这些以古今情爱故事雕刻的灯盏泛着暖橘色光晕,将满城的朱漆柱映得宛如红珊瑚。
用整块青玉雕成的三生桥下,流水潺潺, 桥边石柱上系满了红绸带,
红绸一半垂入水中, 一半随风飘扬, 背面写满了祈求上苍护佑的爱念祈愿。
来往修士大多成双成对, 偶有单个的也面露绯红, 连看到路边树上盛开的并蒂花时, 都会心中泛起涟漪。
年岁久远的古树种在城池中央, 无数姻缘红线坠在枝丫上, 随风缓缓摇曳。
而在古树下,一座用竹竿吊成的小巧楼阁中,甜香扑鼻, 门口吊着用红色绸缎绣成的对联, 精巧绣工下字迹风流。
上联:卜尽相思线
下联:绾成连理结
横批:情牵三世
正是姻兰夫人的情牵馆。
莫说丹屏城, 普天之下还有哪个修士不知道姻兰夫人, 她的情牵馆牵起的姻缘红线, 恐怕可以将九界绕三圈还多, 凡是想求段天作之合的好姻缘的修士, 都要来她这里。
只是天底下对姻缘有所求的修士太多了, 姻兰不可能个个都见, 因此会在诸位修士中谨慎挑选,每日所见者不过二三。
此举颇有些恃才傲物,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从没有人提出过异议。
只是此时的情牵馆中,气氛却不如往常轻松。
头上系着红绳的侍茶小童, 脸色吓得煞白,哆嗦着将一盏清茶放在桌子上,茶盏与桌面发生碰撞弄出来的响声,差点儿把孩子吓哭。
在他对面,突如其来的客人坐在屏风后,瞥了小童一眼后,默不作声地端起茶盏。
茶气氤氲,来人一袭黑衣,在朦胧白雾中更显暗色,小童修为低下,但依然能感觉到魔气贴近身体时的轻微疼痛。
见男人没有怪罪的意思,小童慌乱行礼,一溜烟跑没影了。
等姻兰出现的时候,房间的屏风前后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茶水没有减少分毫,只是被打开后放在桌子上,任由热气散尽。
姻兰匆匆瞥过,当目光触及对面人隐在屏风后的隐约身影时,娇美的眼眸中闪过惊异之色。
她柔声道:“馆中小童都是奴家捡来的孩子,胆子小,没见过世面,尊者莫怪。”
邵逾白道:“他没见过世面,夫人应当是见过的。”
姻兰闻言笑笑,坐在椅子上,一身粉嫩衣衫更显身段纤柔,像未出闺阁的小姐,并不像是人口口相传的姻缘夫人。
然而从穆神洲缩地成寸直接赶来的邵逾白,却对此毫无感触,目光冷淡,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桌面,仿佛在思索什么。
姻兰的心跳也随之快了一些。
她此生于修炼无望,但好歹也是金丹期修士,面前坐的什么人,她心中多少有数。
魔尊杀伐果断、绝爱断爱,一统魔域后的种种作为,不像求姻缘的人,此番前来,莫不是……
正在姻兰思索之际,坐在屏风后面的邵逾白开口道:“姻兰夫人可曾见过东君?”
此话一出,即便姻兰见过大风大浪,呼吸也紧了一瞬。
世人或许不识东君,也不知魔尊与东君的瓜葛,但姻兰许多年前曾被东君救过一命,心中自然有几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