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他注视着何承息背对着自己的一系列动作时,那张年幼微胖的小脸上,却挂起一抹诡异至极的微笑。
一缕光亮洒在他的脸上,程旭的眼睛也和平常不一样了,漆黑的瞳仁染成银白色,越缩越细,直至形成一段细线,像兽类的瞳孔嵌在人的眼眶中,冷酷狡猾、吊诡至极。
与此同时,他背在身后的手上,指尖亮起尖锐的光。
第85章
而何承息无知无觉, 还在思索。
听见身后有脚步声靠近,也只是以为小师弟在无助地踱步,并没有关心深究。
他又问:“那你姐姐现在在哪里?”
“姐姐她……”
仍然是带着哭腔的嗓音, 程旭越走越近:“我找到那些毛以后,很奇怪, 就去问她, 可她不理会我, 还一个劲地瞪我, 特别吓人, 我就跑出来了……”
“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我——”
声音已到何承息背后, 程旭话语中有隐约的悲伤恐慌, 可脸上的笑却越咧越大,嘴角几乎扬到耳边,像一只被强行剪毁的布娃娃, 这已经不是人类能做到的面部表情。
与此同时, 程旭眼中的兽瞳愈来愈明显, 透露出极其诡异的非人气息, 抬起的那只手上, 指甲凭空长了半寸, 尖端如刀锋般尖锐, 还隐隐泛着不祥的黑气。
程旭顿了一下, 话语中少了些许彷徨。
他已完全站在何承息背后不过半步的位置, 轻声诱哄道:“大师兄,我带你去找她,好不好?”
何承息沉浸于自己的思绪, 并没有听出程旭话语中情绪的转变,听程旭说要带自己去找程沁以后, 他不自觉地皱皱眉毛。
“你怎么带我去?”
程旭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大师兄,你转身。”
“这跟我转身又有什么——”
何承息不耐烦地转过身,却看到一道尖锐的黑光朝自己划来,伴随着不可躲避的杀意吊诡。
浓烈的妖气后面,是一张非人的可怖面孔。
程旭笑容扭曲,心中鼓胀着难以言表的快感。
“我这就告诉你——”
妖兽指尖的刺目亮光中夹带着感染的妖气,一旦划伤修士皮肤,妖气潜入灵脉,那被感染只是时间问题。
何承息是独禅山大弟子,深受静遂喜爱,还有谁比他更适合充当下毒妖兽这一角色?
只要将他感染,所有目光便会聚集在何承息身上,还有谁会怀疑自己?
程旭心中狂喜,已然看到自己成功逃脱的胜利局面。
可一道比千年寒冬还有凌厉的剑意,却在此刻当空劈来,直接将何承息的卧房劈成一片废墟,同时鲜血泼洒而出,妖兽扬起的爪子突然断裂,像块被劈烂的木头一样,被剑意钉在对面的墙上。
那一瞬间,甚至没有痛感。
程旭僵立在原地,卧房破损后露出的巨大坑洞,正好让外面乍亮的天光落在他身上,照亮了他身上一切非人之处。
何承息迅速退至房间角落,只留程旭一个人被剑意刺穿周身大脉,动弹不得。
看他的神情,似乎早有预料。
破败零碎的房间里有片刻的尘土飞扬,接着便是脚步声。
有两人迈步,走入废墟中。
为首那人身量清瘦,一手持断剑,一手持斗笠,边走边用斗笠挥开面前絮状的尘埃,然后露出一张极熟悉又极俊俏的脸。
江秋。
而走在江秋身后的那个人,程旭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来不及愤怒惶恐,看都没看掉在地上的手臂一眼,程旭脸上迅速挂起两泡眼泪,看起来可怜兮兮。
“江前辈……”
他哭喊道:“救救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他好像真的很无助,即便面上已生出毛发,双眼也完全变成兽曈,仍然像一个不慎被妖兽暗算的可怜孩子。
只是目睹一切的何承息却无法被他欺骗。
“前辈,他在说谎!”他大声说,单手持剑,眼含戒备,“他方才借口程沁有事,想暗算我!”
而程旭的所有表现只是站在原地不停地颤抖,仿佛劫后余生一般哭泣。
或许旁人看不出来,但程旭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周围的空间已被切割,但凡自己稍有异动,必定会跟断掉的手臂一样碎成几块。
逃脱几乎不可能,为今之计,就是想办法让那两人放松警惕才能谋得一线生机。
程旭猜测他们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只是感受到妖气才迅速赶来,拔剑阻止。
这意味着他们其实并不能确定究竟谁是妖,谁是人。
看着程旭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从进门开始便一言不发、保持沉默的余逢春,饶有兴趣地挑起眉毛。
“我看到那一幕是你想攻击你的大师兄,”他慢悠悠地说,“你对此有任何不同的见解吗?”
“是大师兄把我变成这样的!”
程旭大声说,“前辈,你们被他蒙蔽了,大师兄骗我,然后对我下手,就是想让我替他背锅!”
何承息大喝一声:“胡搅蛮缠!”
他指向程旭,声音都气得颤抖:“师尊曾指导你功法,只有你与师尊独处过,之后不过三日师尊便被感染,你还敢说与你无关!”
说罢,他提剑便要砍了这只妖兽,却被余逢春身旁那名高大男子抬手拦住,甚至没有接触,便被一股气推着倒退三步,只能站在原地气喘不已。
而余逢春则将斗笠交给身后人,随后慢条斯理地向前两步,一双黑亮的眸中倒映出程旭此时的狼狈不堪。
片刻后,他笑了一下,神色还如往常般温和写意。
“如果你真是被感染的,那确实很可怜。”余逢春轻声说。
程旭面露喜色,仿佛真的蒙混过。
“但我更想问你,你真叫程旭吗?”他问。
程旭愣住了。
他干笑一声:“前辈这是何意?你我在悟虚幻境中见过,我确实叫程旭啊,我还有个姐姐叫程沁,我们是静含人士,您忘了吗?”
他眼含期待,可余逢春却笑眯眯地说:“静含程氏不承认有你这个儿子。”
“……”
程旭双眼瞪大,好像不能理解自己听到了什么。
而正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女声忽然从门外传来:“你不是我弟弟!”
是程沁。
本该被扔到后山自生自灭的女子,却在此时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事发现场,眼神清醒,带着怨恨,身后还跟着晏叔原。
所有知道独禅山上有妖兽的人,全部聚集在了这片破旧脏乱的废墟中。
也正是在这一秒钟,程旭意识到之前自己的所有伪装就是个笑话。
于是当他再次看向余逢春的时候,面上所有的可怜无辜都消失了,显露出妖兽独有的刁滑颜色。
“江前辈……”
他从喉咙里捻出三个字,慢条斯理,仿佛在细细品味,看向余逢春的眼神也变了。
彻底妖化的程旭不再遮掩,抬起滴血的手臂,展示一般晃了晃,眼神如蜜如糖,于眼尾处透露出几分妖气,话语裹挟着满是恶意的扭曲挑逗。
“您下手可真狠。”
血珠溅在余逢春身前,在他脚边开出一朵朵鲜红的花。
见他不答,妖兽眼珠转转,越过余逢春,看向他身后沉默不语的男人。
“许久不见了,魔尊,看到您还活着,真是令人欣慰。”
邵逾白靠在门边,闻言掀起眼皮。
他从刚才开始,除了抬手挡住何承息挥剑以外,没有任何动作,好像并不在意面前发生的种种事情,只是冷眼旁观。
或许他是自己逃生的关键。
思及此处,程旭开口道:“我与您做个交易如何?”
哦?
余逢春一挑眉,看向邵逾白,而邵逾白与他对视一眼后,沉沉目光落在程旭身上。
晏叔原察觉不对,连忙上前一步:“一只妖兽能和你交易什么?不过就是妖言惑众,邵逾白,你千万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