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形书桌后面,价值百万的手工皮质转椅如今背对着门口,有幽蓝的灯光在房间里亮起,从另一边的墙壁上投影出星图。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有人在把玩他办公桌上的小型摆件。
“保安都是死人吗?”余术怀推开房门,左手不露声色地按住口袋里的紧急按钮,“是谁?”
伴随着他的询问,转椅缓缓转了过来,青铜铸成的小酒杯被随意扔在地上。
本该在阙空里的余逢春,冲着余术怀露出柔柔笑意。
“父亲。”
他唤了一声,眸中闪过诡异至极的白色光芒,两人头顶的嵌入吊灯突然在这时出现故障,光线忽明忽暗。
“我们得聊聊。”
*
*
凌晨,邵逾白听见楼下有动静。
静悄悄的下床出门,迈下楼梯,邵逾白在厨房里找到一个正在翻冰箱的余逢春。
此时此刻,周青的声音忽然从他耳边响起:“我不管你要干什么,别让他进厨房,尤其是在他想给自己做饭吃的前提下。”
尽管和自己不对付,就差把一箩筐的事情不带标注的扔给自己,周青还是在临走前特意嘱咐了一遍。
其中的含金量可想而知。
邵逾白马上开口:“饿了吗?”
听见他的声音,余逢春往外拿西红柿的动作一顿。
“还没睡呢?”
他看向邵逾白,眼神在他上下来回转,看了一圈后又回过头去,继续专注于从冰箱里搜罗食物:“是没睡还是睡醒了?”
“睡醒了。”
邵逾白将梦境中的记忆暂且压下,谨慎地朝余逢春走去:“你想吃什么?”
余逢春随意说:“没事,我能解决。”
其实他本来是不饿的,但动用精神力消耗能量太多,按照他现在这个破烂体质,如果今天晚上不吃点东西的话,明天起床一定会低血糖。
“不,”闻言邵逾白又往前走,坚持道,“还是让我来吧。”
余逢春终于扣上冰箱,倚在门上很怀疑地看他。
片刻后,他冷不丁地问:“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邵逾白摇头,接过他手里的西红柿,放在案板上。
余逢春没有追问也不再争辩,道:“我想吃手擀面。”
“好,”邵逾白接热水给番茄烫皮,同时舀了一勺面扣在案板上,“你去外面坐着,很快就好。”
于是余逢春慢悠悠地晃到外面,往沙发上一坐,指挥0166在电视上投屏出前些天追到一半的电视剧,等饭做好。
等女主终于意识到男二并不是自己的最佳选择,一滴眼泪划过她的眼角,邵逾白也刚好把出锅的手擀面端到余逢春面前。
他没有做多了,只有小小一碗,盛在瓷白碗中,热气氤氲。
“吃多了容易积食,”邵逾白又放下温水,“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余逢春滑下沙发,盘腿坐在地毯上。
他道:“你烤的面包我很喜欢。”
按照常理来说,阙空里这么大的房子,应该配备一两个佣人来照顾,可邵逾白从搬进来到现在,只见过花匠来回打理空中花园。
周青口中的“什么都干点”在此刻有了更深刻的映照。
吃过夜宵以后,余逢春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继续留在客厅里,听着厨房里传来的水声。
哗啦啦,哗啦啦。
有更细微的碗碟碰撞声响起,很像普通家庭里吃完饭的晚上,让人感觉很安宁。
几分钟后,邵逾白回到他身边。
余逢春看着电视,道:“你可以用洗碗机。”
“只有几个碗,没必要。”
邵逾白也看向电视,女主正在祈求男主原谅她的背叛。
妆容清纯的女孩在大雨里哭得声泪俱下,剧情设计或许有些夸张,但演员的情感表达并没有让人觉得突兀。
余逢春从桌角抓了一把糖放进邵逾白手心。
“其实他俩都没做错什么,只是立场不同,决定彻底分别,其中唯一算的上可惜的,大概是有一个人中途反悔了,所以两个人都很难过。”
他淡淡地解释道。
落地窗漏进的月光与头顶的人造光亮纠缠在一起,邵逾白视线调转,不自觉就停在余逢春身上。
他好像是在解释电视剧的剧情,又好像是在借着这部电视剧说别的什么。
邵逾白又想起梦里那个苍白疲惫的青年。
“……他们会和好吗?”
邵逾白顺着余逢春的话问。
余逢春点头:“应该会吧,现在的趋势就是这样的,不管后面会烂成什么样子,出现现在观众眼前的一定要光鲜亮丽。”
“……”
“但是你知道如果我是其中一个人,我会怎么做吗?”
邵逾白指尖一颤,仿佛预感到什么:“怎么做?”
“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离开,我或者他,谁都不行,”余逢春轻松地说,“既然说了爱我,那死都不能离开我半步。”
说完,他看向邵逾白,眼神里藏着很多意味。
邵逾白默默注视着他的神色动作,知道余逢春是真的这么想。
立场不同没关系,注定陌路也可以原谅,但既然和他纠缠,就没有退出的选择。
腐烂的情人白骨坠在地上,化成春天的养料。貌似虚弱疲倦的小少爷,终于在这一刻显露出偏执狰狞的心绪。
本该令人骇然,可邵逾白等了很久,都没有感受到那种情绪。
他只觉得平静。
和理所当然。
“……”
良久无言,余逢春起身关闭电视,眼神很轻蔑:“拍得烂死了。”
*
*
第二天,一则消息如巨石坠入平静湖面般掀起千层波浪,一向运作正常平稳的半山庄园陷入短暂的瘫痪,无数电话自庄园内部向外拨通,A市排的上号的医疗机构都接到了来自半山庄园的秘密通讯。
余逢春也被急促的电话声吵醒。
接通电话以后,是常狄带着哭腔的慌乱声音。
余术怀出事了。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邵逾白的敲门声。
和余逢春聊完天后,他一夜未眠,自然也比余逢春更早接到庄园的消息。
这时候冒险敲门把人叫醒,恐怕是因为电话那边的人催得太紧,他没有办法。
“进来!”
余逢春喊了一声,主卧门随即被推开,邵逾白站在光影交界处,手里拿着刚刚挂断通话的手机。
“庄园那边来电,”他沉声道,“说余先生——”
“——出事了是吧?”
余逢春接过他的话,晃晃同样刚刚挂断的手机。
“没事。”
随口安慰一句,余逢春掀开墨绿色丝绒被,下床踱步到与主卧相通的衣帽间里,停在占据整面墙的胡桃木衣柜前。
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十二排定制西装,最终停在两套雾灰色三件套上。
“哪个好看?”
“……”
邵逾白无意识摩挲着仍在发烫的手机边缘,犹豫一会儿,选了左边那套。
“好的。”
余逢春把选中的衣服往床上随意一扔,进盥洗室洗漱。
作为余术怀的小儿子,这时候的余逢春完全没有应该出现的焦急无措,姿态异常轻松随意,好像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
“庄园里怎么说的?”
听见余逢春在盥洗室的问话,邵逾白靠近几步,道:“没有多说,只是说余先生昏迷不醒。”
“那我们现在去了也没用,让医生先去吧,”余逢春对着镜子解开睡袍系带,“放心,人死不了,顶多半身不遂。”
第96章
一块极为细腻的白在眼前一闪而过, 邵逾白急忙闭眼躲避,却在不期然间嗅到一股清雅的香气。
“帮我挑对袖扣。”余逢春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