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眼见的宗亲发现,这次宴会与以往不同,皇上的桌案边上还特意设了个稍小一些的桌案,同样也空着。
“我竟不知如今是哪位娘娘这么得宠,”他和旁边的人闲聊,“会见外臣的宴会,皇上竟也带了过来。”
旁边的人闻言朝上一看,当即笑了。
“小侯爷近日没听到传闻吗?”
“什么传闻?”
那人脸上的笑顿时更深了。
“皇上近日宠幸的可不是后宫的哪位娘娘,而是一名民间大夫。”他说。
宁成候之子当即惊了:“还有这事!”
“可不是吗,”那人挤眉弄眼,俨然已经习惯自家皇帝的荒唐。
“也不知那位民间大夫是何等姿色,竟然能让皇上如此宠爱,今日能得一见,实在是……”
同样参加宴会的几位老臣听见二人的交谈,彼此对视一眼,痛心疾首,摇头叹息,只恨自己不能将皇帝掰回正轨,一时间又要落泪。
正在太和殿乱得很有秩序的时候,陈和缓步踏入,站在诸位高官宗亲面前,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他将浮尘往胳膊上一甩,高声道:“皇上驾到!”
第36章
众人纷纷叩首, 不敢直视天颜,只听得见脚步踏在地毯上的声音。
皇帝身边果然跟了个人。
青色的衣摆从眼前掠过,染了一阵细微的香气。
宁成侯家的小侯爷是家中独子, 长辈一向娇宠,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骤然听闻皇上宠幸了一个民间大夫, 心中自然好奇。
等皇帝从他身边走过, 朝高台走去, 小侯爷终于没按耐住心中好奇, 悄悄抬起头来。
他只看到一个背影。
颜色极雅致的青色衣衫, 穿在一个身材修长高挑的人身上, 袖口衣摆上均绣着祥云纹路,边缘处还有银色丝线绣出小字点缀,那衣衫的用料极好, 行走时隐隐有流光溢出。
背云用了贝母青玉玛瑙等, 整体并不奢华, 但规格做工都很讲究, 且寓意相当好。
那人的头发用一套透且鲜亮的青玉发冠束起, 发丝从后背垂落, 与背云行走间微微摇晃, 显露出一抹极美的腰背曲线, 若隐若现, 更动人心弦。
这个人并未穿金戴银,但身上用的每一块布、每一颗珠子,都是极耗功夫的, 寻常人根本顶不住这样的奢华珍重,非得是皇家富贵才能享用。
光是看这些, 小侯爷便确信这个人的确是被陛下精心养着的。
且虽然小侯爷只见到了背影,但他平时见的美人也是数不胜数,更晓得一句美人在骨不在皮,自然看得出来,跟在皇上身边这位是珍馐中的珍馐,极品中的极品。
果然能当上皇帝的人身上都是有些运气在的,不然怎么就让他寻着一位如此美妙的民间大夫?
小侯爷心中暗想等回家后也要四处搜罗一番。
恰逢皇帝登上高台,落座。
陈和高喊:“众卿平身!”
一阵挤挤攘攘中,小侯爷连忙爬起身,连避讳都不记得,一双眼直勾勾地朝皇帝身边看去。
本以为会见到一副清丽面容,不成想那位本该极美的大夫,却长着一张格外普通的脸,像是在大街上会随意遇到的那种。
唯有一双眼睛还称得上美人一词,亮若寒星,仿佛清水中的两丸浓墨,只是随意一瞥,便仿佛看到了人心里。
一时间小侯爷竟不知道该不该羡慕陛下艳福不浅。
种种困惑交杂,让他忘记收回目光,还愣愣地盯着余逢春看。
一种被什么东西盯上的颤栗感忽然涌现,小侯爷的脊背上都起了一层冷汗,肩膀哆嗦一下,连忙调转视线去寻找,刚好对上一双冷漠审视的眼睛。
邵逾白端坐高台上,正盯着他看,神色毫无波澜,却好像下一秒就会叫侍卫砍了他的脑袋。
小侯爷心中暗道不好,连忙坐好,低头盯着桌案看,视线不敢移动分毫。
片刻后,那束目光才缓缓离开。
小侯爷哆嗦着呼出一口气,脸上的汗滴在衣袖上。
……
“你在看什么?”余逢春问。
他坐在皇位旁的桌案下,是离皇上最近的人,自然也发现了邵逾白方才神色有异,盯着一个方向看了好久。
朝同样的方向看去,余逢春只看到了一个低头的年轻人,并没发现任何端倪。
邵逾白收回视线,因余逢春在他身边而脸色好了很多。
他摇摇头:“没事。”
余逢春又望着他看了一会儿,确定是真没事以后,才缓缓收回目光。
也正是在这时,有宫人通报,朔秦使臣到了。
不明显的叹气声从旁边传来,余逢春看到邵逾白摆了摆手:“宣。”
于是一声接一声的高喊响彻殿内殿外。
“宣,朔秦使臣觐见!”
“宣,朔秦使臣觐见!”
“宣,朔秦使臣觐见!”
……
金玉交错碰撞的声音从殿外响起,随后越来越近,一行人跟着侍从进入太和殿,最前面的那个人与余逢春记忆中有八分相似,只不过皮肤更黑了些,长相也更成熟。
朔秦盛产金玉,朔秦人也好金玉,无论男女都喜欢在头发上编织金玉玛瑙等用作装饰,衣着也偏向鲜艳利索,甫一进门,便掀起一阵与绍齐不同的洒脱之风。
哈勒是如今朔秦皇帝的第三个孩子,眉眼深邃、身材高大,据说很像他父皇年轻的时候,因此很得他父亲喜欢。
可惜他上面有两个哥哥,均是皇后所生,舅家势力强大,哈勒只是庶出,因此在某些时候也颇有些吃亏。
余逢春看着哈勒站在大殿中央,抬手行礼。
他身后跟着的人也随之行礼。
哈勒声音洪亮道:“朔秦使臣哈勒携众人,参见皇上!”
邵逾白毫无兴趣地听着,仿佛哈勒说的话只是毫无意义的大喊大叫。
余逢春赶紧从桌子底下碰他,邵逾白这才说了番场面话,让陈和赐座。
行礼过后,哈勒终于看见了坐在邵逾白手旁的余逢春。
本身他没觉得有什么,但须臾后,哈勒意识到什么,神色中多了几分难以置信的诧异,又很快被压下去。
“……”
一行人依次落座,哈勒坐在皇上左手边的第二位置上,他旁边还有一张为使臣准备的桌椅,那里坐下一位蒙面的女子。
从进殿到现在,除了行礼时,她始终一言不发,面纱也从未摘下。
各式颜色鲜艳的宝石点缀在她的衣裙上,朔秦的服饰更显她曼妙动人。
有不少目光都朝这位女子瞧去,看来他们也是第一次见朔秦带女人来。
等使臣落座,守在门口的卫贤双手一拍,数位宫女太监便将早已准备好的瓜果菜肴捧来,摆在桌案上。
趁着宫人忙碌之际,邵逾白开口道:
“近日各地天灾频发,寡人为表明与万民同甘共苦之决心,决意减少宫廷例菜,今回的宴席不比往日,三皇子不要介意。”
哈勒闻言爽朗一笑:“绍齐地博物广,哪怕皇上决心裁减,在我们看来,仍旧是非常丰盛的。”
此言一出,各位宗亲官员都跟着笑了一下。
这时,一名矮胖的、坐在中间席位的宗亲忽然开口问:“三皇子身边那名女子,怎么到了皇帝面前也不摘面纱?这可有点于理不合。”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朝哈勒看去。
面对刁难,哈勒只是笑了一下,随后起身解释道:“此言差矣,陛下,这是我的胞妹,朔秦的十三公主,她一直向往绍齐美景,此次朝贺,我便将她带了来。”
他看着邵逾白,笑容中暗藏挑衅。
“我这妹妹尚未婚配,按照朔秦习俗,是不能摘下面罩的。若皇上真的想看,要将我妹妹纳入后宫才行。想来绍齐人都通情达理,应当不会逼迫我妹妹违背规矩。”
气氛顿时有些剑拔弩张,刚才说话的那名宗亲额头缀满冷汗,没料到自己的一句问话竟引来这些,惶惶不安地朝邵逾白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