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皇帝改造指南(186)

2025-07-15 评论

  “在这个教训上, 东边的小日——我是说东边的倭国就很有经验。”穆祺道:“倭国的外戚与阴阳师合作, 将他们的什么‘天皇’打造为了天神的后裔,神圣性抬到无与伦比、完全超脱凡俗的地步——天皇是神的后裔, 所以他不能说凡人的语言;天皇是神的后裔, 所以他不能与凡人对视;天皇是神的后裔, 所以他不能随意履足凡间的土地;这么一套操作搞下来嘛……”

  一个不能说凡人语言、不能与凡人见面、不能随意外出的“皇室”,和权臣手中乖乖从命的傀儡泥娃娃有什么区别?喔不对, 这种情况比之傀儡娃娃还不如——中华历史上不是没有过主弱臣强, 皇室沦为傀儡的时候, 但这种状态终究是危险的、脆弱的,不能长久持续;无论是心怀不甘的弱主, 抑或惶恐忧虑的强臣,双方终究会有一个忍耐不住, 强行打破这个危险的局面。但在倭国,因为神圣性的洗脑实在太强太成功,成功到连天皇自己都深信了自己的“神性”,于是一切以神为名的架空操作也就顺理成章,再没有半点阻力。

  权臣可以永远架空皇权,那当然没有任何必要篡位;倭国延续千年的天皇制度,大致就是这么来的。在这种体系下,皇位更类似于传国玉玺一样的珍品宝物——谁会和传国玉玺为难呢?

  刘先生嘴角一抽,神色变得有些微妙了。

  显然,东瀛的外戚和阴阳师没有什么独步天下的创意,他们能想到的东西,中华的儒者也能想到。实际上,从儒学诞生的那一刻起,儒生们恐怕就一直在暗戳戳的做着试探。儒生们一向推崇的是上古,上古中最推崇圣君的是尧舜——一般没有大禹;为什么没有大禹?因为尧舜时“垂衣裳而天下治”,淡泊自守,不理俗务,很愿意将政务交给大贤之士处理;而相反,大禹的风格就很让人不快了:胼手胝足,身自躬亲;为了治水处处巡视,与底层打成一片,把权力抓得牢得不能再牢;天下的皇帝要都是这么个做派,那大儒们还吃什么?

  尧舜是好的,皇帝们都要学尧舜;大家老老实实做圣君,一切政事委托贤臣,岂不美哉?

  说白了,在汉-魏这个节骨眼里,儒生可绝对不是后来那种唯唯诺诺、 逆来顺受的模样;他们一边配合着皇权,一边也未尝没有自己的小算盘;从魏晋南北朝的教训来看,这个小算盘还打得相当成功——可惜,中原的地形毕竟与倭国不同;岛国四面临海,绝无外敌,将内部洗脑完毕,一切就算万事大吉;可就算大儒奋起拼搏,真能完成洗脑中原的宏伟壮举,一旦北方的野蛮人南下,那又该如何呢?

  你辩经辩得很妙,但是《北狄南下》是由东亚季风带自主研发的一款全新开放世界冒险游戏。游戏发生在一个被称作中华的幻想世界,在这里,被天意选中的人将被授予“天命”,正面硬刚匈奴的铁骑。

  大儒要是刚得过匈奴的铁骑,大概这个千年天命也就到手了。但大儒们刚得过匈奴铁骑实在是有点不可能,所以也就只有跪求某个铁血大爹施恩保护,顺便容忍大爹爬到头上作威福。一边祈求大爹保护,一面暗戳戳计划着架空大爹,这就是儒生与大爹之间相爱相杀的扭曲故事。

  作为庇护了儒生又被儒生蛐蛐的铁血大爹之一,刘先生一直都能体会到这种恶心的扭曲。所以听到穆祺举的案例之后脸色有点阴沉。显而易见,东瀛的例子有效动摇了他对于神圣性的某种执念。不过,有些根深蒂固忧虑仍然萦绕在心头:

  “神圣性一旦削弱,天下或有动荡。”

  是“天下或有动荡”,还是“皇权或有动荡”?穆祺也不打算点破,他是来劝人的,又不是来与皇帝抬杠的,能顺毛摸当然要顺毛摸:

  “治理天下,或许也用不着搞这么多的神话。”他很含蓄的说:“其实,陛下现在搞的很多举措,如果逐一推广,善加落实,已经足以平息动荡的隐患了。”

  这可真是难得听到一句好话,以至于刘先生的眉毛都挑了起来:“什么措施?”

  “譬如说以重金安抚军队,譬如说招募有功的士卒,向他们扩散珍贵的医书,这都是很妥当、很合适的安排。”穆祺柔声道:“试问陛下,这些人领受陛下恩惠之后,会因为一丁点神圣性的瑕疵就动摇心志么?就算他们确凿无误地知道,所谓高祖‘赤帝子’云云纯属捏造,难道他们就会因此而抛弃对陛下的忠诚?”

  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神圣性实际上只是统治的下位替代品,统治者因为无力践行仁德,才不能不装神弄鬼,用这种纯粹唯心主义的赢学来搞点威不可测的恐怖;礼仪、宫殿、华服、干戈,一切外在的累赘,都是用来掩饰内里虚弱的自我。反正,真正拥有强壮基本盘的统治者,却往往可以跳脱出所有规则,完全的展示本我——大禹治水治理到面色黢黑手指龟裂两条大腿都不长毛了,也没见着谁怀疑他的权威呀?

  武帝的德行当然不能与大禹相比了。但他的统治基础——军队——迄今还是稳当的;以现在荡平匈奴的赫赫功绩,以他百般照拂军队的诚心,军方至少不会因为自家老大的祖宗没有享受过一条龙服务就生出什么异心。那推而广之,如果武帝的基本盘能够更大、更牢靠、足以笼括住整个天下呢?

  没错,如果意识到“皇帝也不过是凡人”,确实会让野心家升起勃勃欲望,狂猛不可自制;但如果——我是说如果,皇帝手上不只是一点权威,更掌握着为庞大基本盘提供社会保障、为底层提供教育的一整套体系呢?

  你发了疯要掀翻皇帝,其实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掀翻皇帝后所有人的医疗教育乃至当兵立功的机会随着一起葬送,那大家就要异口同声,痛批你这个乱臣贼子了。

  老刘家有没有被一条龙服务过一点都不要紧,大家的保障才最要紧。什么神圣性不神圣性,什么逻辑不逻辑,过日子讲究得了这么多逻辑吗?大家将就着过呗,还能离咋的?

  实际上,在华夏这片土地上,单纯搞神圣性是混不过去的。毕竟无论经念得再好,黄河发起癫来改肘你还是要肘你;修水利御外敌,哪一样都要靠实打实的绩效,哪一样都不能靠两脚离地,凭空幻想。说实话,皇帝这个职分的神圣性,在唐宋之后基本也不剩什么了;君主制之所以能够保留,很大程度上就是依靠着绩效上的惯性——大家都不知道没有皇帝怎么办,于是也就将就着混了下去。

  如果连老赵家都能混下去(你总不能说老赵家有啥神圣性吧?),那老刘家当然更不可能有一丁点的问题。穆祺的声音愈发轻柔了:

  “……说实话,如果陛下要想千秋万载,那恐怕什么制度都无能为力;但如果想要避免‘六七之厄’,尽力延长国运,那么一套运行正常的体系,或许还可以有一些大用。”

  以历史而论,武帝死后儒生再起,被酷吏们摧折久了的贤良文学怨愤不堪,都在私下里议论什么“汉家有六七之厄”;而他们也果然在四五十年后扶持了王莽上来,好好给了汉家一记暴击。死后的事情本来也管不了了,但仅仅从这个时间上来看,就可以判断出儒生力量扩张的狂野迅猛——不过四十余年的时间,原本敬陪末座的卑微工具人居然就能堂皇登场,强势到篡位夺权的地步了!

  事有轻重缓急,相比起虚无缥缈,不知结果的“神圣性受损”,似乎还是儒家的威胁更直接、更迫切、更不能规避。两害相权,这个咄咄逼人的威胁,难道不该是首要解决的重点么?

  穆祺注视着刘先生,神情颇为殷切;而其用意,则已不言而喻。

  刘先生犹豫片刻,终于缓缓颔首:

  “……好吧,具体的安排,我会和‘他’商量一下。”

  在踌躇半日之后,刘先生终于从蜀军营中折返,找到了另一个“自己”。双方闭门密谈,具体议论何事,已经不能知晓。但第二日一早,长安天子即从军中传出谕旨,明发长安,通令施行。与往常的惯例不同,这份谕旨一反常态,谈论的不再是绵延多日的劣币案,而是提及了军队在战后的处置。谕旨宣称,先前为了预备战事,在军中培训了大量的军医,如今战事已毕,这么多军医卓有功勋,亦不能随意安置;因此下令在县及乡的三老以下,设置医官一职,由退役的军医充任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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