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皇帝改造指南(222)

2025-07-15 评论

  什么“君臣父子”?什么“圣人教诲”?这跟天地大道又有个屁的关系?!这与其说是辨经,还不如说是颂圣,是献媚,是表忠心——一个赫赫有名的大儒,当庭论道、守护斯文,在这样郑重其事,足以留名千古的重大场合里,一张嘴居然是跪舔皇帝——你还要脸吗?!

  原本以为只有公孙弘一流的人物,才最会谄媚逢迎,柔弱无骨;没想到啊没想到,没想到各位执天下之望的大儒,居然也可以迅速露出这样的嘴脸!

  刹那间众人神色各异,投向帐中的目光各有古怪,但默然惊异之中,却绝对称不上友善;可儿宽手持笏板,昂首屹立于中,一双眼睛却是眨也不眨,直勾勾地盯住天子的御座——和营帐中诸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需愉快吃瓜的看众不同,辨经的成败是真正关乎儒生的兴衰存亡,乃至于千秋史评,亦由不得诸位大儒不竭尽所能,全力以付;所以此次赴约之前,他们早就已经做了充分的推演、万全的准备。而第一个问题中儿宽的挺身而出,恰恰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为了获取胜利,必须取悦皇帝;为了取悦皇帝,必须按羞忍耻、出卖名誉;但没有关系,没有关系,第一个问题本来就是他们故意抛弃的,这点名誉也是他们有意出卖。所谓的无耻颂圣、谄媚无骨,不过是战略的撤退,蓄意的潜伏;后退是为了更好的进攻,潜伏是为了更大的胜利——抛弃第一个问题,就是为了在第二个问题上全力发挥,一举确定儒家不可动摇的优势。

  虽然并不明白后世哲学那些莫测的弯弯绕,但以董仲舒的高妙见闻,仍然迅速察觉出了策论中真正的玄机——两场考试两个题目,真正最要害的关键在于第二场“方法论”,而非第一场“世界观”;他们要全力守住的,也必须是第二个问题,而非第一场策问!

  世界观这种东西,看起来又空又大,毫无屁用,实际上也是又空又大,毫无屁用;说实话,以现在大汉上下对于自然界认识的浅薄鄙陋,各个世界观就算是把脑浆子都斗出来,又能对现实有个什么意义?这个世界是神创造的是阴阳二气形成的或者是砰一声巨响大爆炸炸出来的,各种观点出了让玩嘴的文人爽一爽以外,能对实践产生一点影响么?

  世界观是怎么解释这个世界,方法论才是怎么改造这个世界;而伟大的哲学家早就说过,相对于解释这个世界而言,更重要的应该是改造这个世界。

  世界观的问题是可以含糊、可以退让的,不要说君臣父子,只要能让皇帝高兴,那说成是老刘家的祖先撒尿和泥造出了这个世界都没有关系;但方法论的问题是万难妥协的,所以一切拜谒的儒生都紧紧盯住了御座,等待着那个必然的决断!

  果然,皇帝陛下被这无耻的言论舔得很是舒服,他甚至笑了一笑,才悠然开口:

  “那么,第二个策问是‘何以求道’。”

  来了!

  儿宽轻轻吸一口气,向后一步,将董仲舒护至身前——在这样紧要之至的关键当口,连他这种精英怪亦无力阻挡;所谓以王对王,要想正面直对人王的锋芒,也就只有让董仲舒这位儒生之王顶上了!

  果然,董博士丝毫没有辜负信任;他思索少许,平静道:

  “回陛下的话,天人同类,天道已施,地道随化,人道向风而动。圣人见端而知本。得一而应万,类之治也。”

  这是事先演练多次,熟极而流,斟酌得已经绝无瑕疵的一句话;虽然只有寥寥数言,却穷极经论高妙。于是皇帝仔细听完,一时都略有沉吟,而四面一片沉寂,人人各现沉思之色;空旷营帐之中,一时居然只有太史公奋笔疾书的沙沙声响。

  但就在这样庄重高贵的沉思中,站在下首的穆姓方士左右望了一望,却忽然扯了扯某位姓王的刘先生的袖子,悄悄开口:

  “他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诶。”

  刘先生:……

  众人:…………

  虽然压低了声音,但现在营帐里静得呼吸可闻,谁听不到这一句耳语?所以大家惊愕之余,真忍不住要在心里翻出一个白眼来!

  ——你就不能闭嘴吗?听不懂人话难道是很光彩的事情吗?文盲自觉面壁可不可以?!

  可惜,这实在不是怒斥蠢货的时候,所以四面仍然寂寂无声,只有刘先生蔑视地瞥了穆氏一眼,用力一挥衣袖,要摆脱这蠢人的沾染。

  他扯了一扯,没有扯动;扯了第二扯,还是没有扯动——因为穆祺已经用两只手抓住了他的袖子,再拽非脱线不可。

  还好,在刘先生彻底破防发飙之前,同样站在旁边的长平侯终于救场了。他拉住了穆祺的手。低声开口:

  “董博士的意思,应该是天道玄妙,只有圣人才能体察天地大道。”

  穆祺松开了手:

  “喔,是这样啊。”

  被迫目睹了全程的董仲舒:…………

  喔什么喔,是什么是?你还很自豪不成吗?!要知道,这一句话微言大义,真不知道耗费了儒生们几多心血,那真是高妙玄深、穷参造化,所谓替圣人立言,无一字无出处。这样美妙绝伦、足以为万世师法的论证,居然就被这样一笔带过了!

  他们预备多日、多达数万字的精深剖析呢?他们字里行间的细心诠释呢?他们之于经典的继承与发扬呢?在这样简单粗暴、低俗直白的翻译之后,经典的美感与玄思荡然无余,纯粹就是一句毫无思辨可言的普通大白话了!

  这合理吗?这正确吗?这对得起他们的心血吗?

  可惜,董仲舒没有时间表示抗议了,因为皇帝再次开口:

  “那么,圣人又是如何从天地处取得大道的呢?”

  这又是一个排练过的问题,董仲舒立刻就能作答:

  “万物禀受于天、发源于天,自可与天地相感通、相应合;圣人不过是体察此理,才能以己度人,以心度心,领会天地的大道。”他徐徐道:“人事有善恶,天地有休祲。人君恭行美政,天地即降生吉兆祥瑞;人君肆为不道,天地即降生灾祸妖异。所以天子详细察知天地的征兆,当然也可以效法圣人,体会大道。”

  说完这字斟句酌的最后一句。董仲舒缓缓竖起笏板,逐个打量过高处神色各异的贵人——这是至关重要的论述、最紧要的精粹,绝不许任何人打搅;所以他仔细端详着最关键的那几个人的脸色,随时提防着不对——皇帝、大将军、霍去病,以及——啊,以及那个脑子明显不正常的方士。

  还好,这一次董仲舒说得很清楚,很直白,连穆姓方士都立刻就听明白了。他恍然大悟:

  “……原来是天人感应论呐!”

  没有人说话。这一次穆姓方士的判断确实不错,所以不会有人驳斥他;但出声赞同,似乎也等于将自己的层次拉到了与方士旗鼓相当的水平,所以想来想去不好开口,只有保持沉默而已。

  面对这样的沉默,穆某人却并不尴尬。他若有所思:

  “皇帝做得好,天上就降灵芝灵草这样的祥瑞;皇帝做得差,天上就降洪水日食这样的灾祸,皇帝根据输入条件和输出结果的好坏反应,就可以总结出天道的规律——敢问董博士,大致是不是这个意思呢?”

  说实话,这样的描述实在古怪,听起来天道不像是伟大的真理,倒更像是台死板机器。但董仲舒稍稍一愣,还是只有承认:

  “……不错。”

  穆祺道:“可是我不大敢苟同。”

  这是打算正面对敌了?这也没有关系,横竖来之前他们已经做了重逢的准备,足以应付一切来犯之敌。董博士不动声色:

  “请穆大夫指教。”

  “不敢提指教二字。”穆祺道:“只是有些疑惑而已……敢问董公,天上日食和月食这样的灾祸,都是因为国中人事不修,所以感召而成吗?”

  “当然。”

  “可是,根据在下的测算,五十日后长安就能观测到日食诶。”穆祺眨着眼睛:“我对董公的理论很好奇,所以能不能请董公为我们验证一下天人感应的妙用呢?譬如说,请董公上台执政,料理国事修正朝廷的过失,推行符合天心的美政;这样一来,日食是不是就会自动消失,再也不降临呢?公开验证,绝无疑义,这多是一件美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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