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昨日的对话告知燕冬,说:“我昨夜噩梦连连,早早就惊醒了。醒后一直睡不下去,早膳时分去找兄长,却没见到人,我心里怕,总觉得要出事……”
“你们不该在乌碧林面前提皇后,”燕冬面色复杂,“三皇子府有皇后的人,乌碧林身旁多半就有。”
乌晴宜其实早就有所预感,因此才会在惶恐不安时来到四皇子府。不惧皇后的人屈指可数,三皇子府危险,五皇子不似善茬,四皇子虽说更不是善人,但好歹从前对乌盈有所照顾,何况中间还夹杂着个燕冬。
闻言,眼眶一睁,豆大的眼珠落下来,她没有接随侍递来的那杯茶,起身噗通跪在燕冬面前,求道:“小公子救命!”
“二小姐先起来。”燕冬俯身搀起乌晴宜,安抚道,“此时一切都是猜测,先别往最坏的地方想。这样,你先回府等消息,我即刻遣人去找若冲的下落,好吗?”
乌晴宜连连点头,强忍着泪水,跟随亲卫先行离开了。
燕冬回到寝殿,燕颂正在廊下浇花。他凑上去,不再冷静,露出着急的一面神色来,“哥哥,你说若冲不会真的……”
“光凭说辞,皇后未必会在这种时候对乌盈下杀手,除非她极其心虚甚至惶恐。”燕颂说。
燕冬愣了愣,说:“难不成若冲手里有什么把柄、或者说物证?”
“不一定,但乌卓伏诛前,乌盈是去探望过他的。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囚犯不能给乌盈什么东西,但他们说过话。”燕颂说。
“东西!”燕冬快速说,“乌家可能留着乌卓的某样东西,这件东西可以把皇后拖下水?”
“这是目前最坏的一种猜测。”燕颂说,“乌盈怕是危险了。”
“青青!”燕冬叫来常青青,“这事儿现下不好动用审刑院,你带着我院里的亲卫去东郊找人。”
燕颂抬手按住燕冬的肩膀,以示安抚,对亲卫说:“乌家要盯着,另外,以乌家的名义去一趟雍京府,说乌家公子在东郊遇到了歹人,请王府尹从旁协助。调人暗中把贺家盯住,从此刻起断了他们和宫里的联系。”
亲卫应声而去。
*
外面的事情,乌盈并不知晓,他醒来时眼前一片昏沉,黑得吓人。
“你醒了?”
年轻男人的声音,清凌凌的,若是从前,乌盈必定要夸赞,这是把妙嗓,一听便是位美人。可此刻他没有这份心思,正要起身,可手脚稍微一动,就是一股钻心的疼痛。
乌盈脸色猛地变了。
“别乱动,”男人说,“你从山崖上摔下来,断了一只手两只腿,还撞到了头,我捡到你的时候,你浑身都是血。”
乌盈安静了一瞬,颤声说:“请问公子,现下是什么时辰?”
男人应是去看香漏了,过了几瞬才说:“戌时三刻。”
戌时三刻不至于如此暗,乌盈扯唇,埋头作笑,说:“哦,原是瞎了。”
乌盈的眼睛能看景,双手能抚琴,瞎了眼睛废了手就好比刀客断臂,实在是很遗憾的事情。男人看了眼床上的人,还是安抚了一句,“骨头断了不是被砍了,眼睛瞎了不是被挖了,等你回家,找些好大夫,或许还能救。”
乌盈茫然地睁着眼,说:“多谢公子安慰,但我还能回家吗?公子不知,杀我的人许是中宫派来的,你若不想被我牵连,还是快些把我丢出去吧。”
“皇后杀乌家嫡子……”男人若有所思,随后问,“你和燕家小公子是真朋友还是狐朋狗友?”
乌盈闻言犹豫,他不该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撒谎,可更不该为燕冬带去隐患,万一此人和燕冬有仇……
“真朋友还是假朋友,个人心中各有定夺,我说了不算。”他说。
乌公子含糊其辞,都到这时候了竟然还算谨慎,男人笑了笑,说:“那你好好待着吧,我替你去找燕小公子,若他觉得可以救你,我便带他来救你。此处是东郊的郑家村,距离你掉下来的悬崖隔着一段距离,我用牛车把你拉回来的。外面民居院落很多,不会有野兽进来,你现下是躺在我家的暗室里,若是杀你的那些人真的寻来,你记得不要出声,其他的就看你的命了。”
能把一个残废挪到这里来,敢此时进城去找燕冬,还在自家挖了暗室,绝不是普通的百姓。乌盈偏头看向声音的方向,“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男人说:“我姓宋。”
第60章 毒酒
二皇子被幽禁后, 宋风眠并没有立刻返回潞州,期间试图跑去二皇子府放火,但被燕纵的人逮了个正着。
不可以。
这不仅是燕纵的态度, 也是很多大人物的态度。二皇子被幽禁是因为他手伸得太长、觊觎皇权而非手下人杀害了丰和村的两个村民。若他敢对二皇子下杀手,承安帝不会宽恕,燕颂也不会保他。
宋风眠一直明白,宋家人对燕颂来说毫无意义,他只是一颗棋子。
二皇子是杀不了了,宋风眠很遗憾,但并没有立刻离开雍京——这里有种石榴酒名叫花红,富有盛名,他们曾经听母亲提过, 每当五月石榴盛开,这种酒就会在各大楼里摆上酒柜,她从前在雍京的时候,每年都会喝。
大哥从前说以后一定要来雍京尝尝,如今人没了,而他来了雍京,就想着一定要给他们带今年的新酒回去。
东郊民户很多,郑家庄就在其中。本庄人做的是猎户和竹编营生,因着紧靠山水风景好也吸引了外面的人, 譬如前段时间的一些外地举子就会来此地租住。
这里人来人往,多出个年轻人也不是稀罕事, 宋风眠就在此地暂住下来了,平日也会跟着庄子里的人去山里打猎,渐渐地熟悉了地形。
乌尚书下葬后,宋风眠曾深夜去祭过三杯酒, 他从前啃的两本文章注释书籍就是乌尚书编纂的,他很敬重这位老人。
在山底下捡到乌盈时,宋风眠想起从前苦读的那两本书,又想起在栀芳楼听乌盈弹的琵琶曲,于是把人带了回来。
雍京平日虽无宵禁,但戌时就会关闭城门,非令不得出入。宋风眠手中有燕纵留下的信物,可以在东郊兵马司驻营联系到燕纵的人,他一路疾行,觉得贸然前去不大安全,途中几次想出周转法子又舍掉,没曾想在路上遇到了一行人。
宋风眠闪身躲到就近的大树后,撇开一角脸纱看向在黑夜山林中摸索的人。
皆是灰衫佩刀,为首之人身穿素袍,劲瘦高挑,侧身时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常青青。”宋风眠从树后现身。
常青青偏头看过来,微微挑眉,“你怎么在这里?”
“乌公子。”宋风眠言简意赅,转身往回走,“随我来。”
常青青快步跟上,一群人越走越急,乘着夜色疾行赶回郑家庄小院。
宋风眠要推开主屋门的时候,常青青却用刀柄挡住了他。
“有人来过。”常青青俯身半跪在地,宋风眠这才看清门前有粘泥的脚印,深浅长短不一。
“五个人,”常青青起身拔刀,刀尖抵住门锁的位置,“闪开。”
随行亲卫纷纷闪身两侧,宋风眠跟着偏身,有些惊讶,“为何是你冲锋?”
若是里面真有陷阱,首当其冲的就是开门的人,这里显然常青青地位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