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姰和燕纵两个晚辈都捧着礼单看呆了。
“说句实在的玩笑话,”赵瑛揶揄说,“陛下如今有私库,但里头只剩砖瓦,别的一概没有了。”
燕颂把手底下的所有私产都写在礼单上了,包括各种大小件儿、各处的田地宅子庄子铺子山头、还有手底下安平、昌顺两大遍布全国三四十来家钱庄的管事牌子。
如斯聘礼,纵观古今都是找不出第二家的,一时间整座花厅都静默了。
众人有想过聘礼之丰盛,但没想到会这般丰盛。
“真有钱啊……”良久,燕纵的呐呐声打破了沉寂。
“来啊!”燕青云回过神来,立马对管家说,“快快快,把账簿册子拿来,我要重新挑选,回礼还得增添!”
“等等等等!”赵瑛连忙阻止,哭笑不得,“国公万万不可,你再添加回礼,陛下恐怕要把我的宁王府和五弟甚至六弟的王府私产都要掏空了,如此来回反复,最后可怎么是好?”
崔拂来回过神来,也上前拉住燕青云,说:“陛下诚意浓重,是珍爱冬冬。礼单既然拟定,还是不要再来回更改了,否则添加来添加去,咱们一家人恐怕要去天桥底下过日子了!”
把燕国公府的地契都给出去,这事儿燕青云不是干不出来,一时众人纷纷笑起来,燕青云见状也就勉强答应了。
纳徵既定,接下来便是告期了,此事交给钦天监办,为他们的陛下和燕大人挑选黄道吉日。
翌日午后,礼部派人将燕家的礼单送入宫中。
“和大人,这边来。”内侍将和渡请入枕花台。
枕花台建在湖心,以莲花座台为基地,花架为藩篱,花圃铺就四周平台,因此取名“枕花”台,着人精心饲养,一年四季都花色姝丽。
和渡捧着礼单在阶梯下静等,内侍通传后很快便宣他入内。
燕冬正坐在软垫上弹琵琶,燕颂坐在他身后,将人半包在怀里,一手摸着趴在燕冬腿旁的葡萄,一手放在膝上,偶尔手把手地指教燕冬一二处。
和风凉爽,气氛温柔。
和渡进去的时候,正好听见燕冬得意地夸自己,“我这样聪明的天才,若是一直精练此道,这会儿必定已经是闻名天下的大家了。”
他话音里全是笑,是独一份的软和,是撒娇。
“嗯,冬冬做什么都厉害。”陛下说,“手疼不疼?歇会儿吧,待会儿还要写字。”
燕冬应下,小心地把琵琶递给上前来的内侍,这才看见跪在几步外的和渡。
“和卿平身。”燕颂说。
和渡谢恩起身,说明来意,遂将礼单呈给吕鹿。
燕颂是不打算细看的,聘礼和回礼都是给燕冬的,以燕家对燕冬的珍爱,没有敷衍慢待的道理。
燕冬也早有准备,但当他打开礼单、瞧见那密密麻麻的红字时,嘴巴渐渐张大了,好久才说:“……我好有钱呀,我可以做首富吗!”
燕颂失笑,说:“可以。”
“算了,”燕冬肃然,“财不外露,低调行事。”
他看着礼单上的字,再次感慨,“好多啊……其实要不了这么多吧。”
“家中重视自己的宝贝,只会嫌给得不够多。”燕颂捏着燕冬的指头,温声说,“礼单本就该家中定,你就不要操心了,给你就拿着。”
“不对,这个是还礼,是给你的。”燕冬纠正。
燕颂看着燕冬认真的表情,笑了笑,说:“聘礼还礼只是章程罢了,礼单上的东西都是你的。”
燕冬呐呐地,“啊……”
雪球从外面跑进来,凑到燕冬脸边偷亲了一口,燕冬抱起它光明正大地亲了一口,说:“子凭爹贵,今晚给你们兄弟俩加餐!”
燕颂凉凉地看了雪球一眼,这狗精得很,立马嗷呜叫唤着从爹手里蹿了出去,逃得远远的了。
燕冬并没有察觉这一场短暂的父子交锋,继续对着礼单抓耳挠腮,突然看了和渡一眼,又偏头和燕颂说:“我要提前挪用这笔私产!”
“不必同我说,自己差使就是。”燕颂说。
燕冬很懂事地说:“要的要的,因为我的就是你的,你我为一体,我要和你商议的。”
燕颂揶揄道:“下次闯祸前也会和我商议吗?”
燕冬灵活地说:“再说吧再说吧,大好的日子说这个做什么呀。”
和渡听见陛下的笑声,是一个端方自持的人不能自禁的那种笑,极其温柔明亮、松快的,不似皇帝,也不似人们眼里心里的“燕颂”和“赵颂”了。
“十月了,天气凉下来,很快就要到冬天了,从前每年这段日子,我都会往万佛寺拨一笔钱,让山上的善堂拿来做善事,今年自然也要做,但是和从前可以稍有不同。”燕冬看着和渡,“刚好你在这儿,我就交代你,你们礼部和户部、工部兼着,把事儿办了。”
燕冬变了语气,变成了燕大人,和渡匆忙回神,肃然恭敬道:“下官听大人吩咐。”
“我朝是办了善济堂,育婴堂等,以抚养孤儿寡老,但我觉得还可以周全些,第一是数量可以增添,不要只在京城办,有些偏远的州县也需要;第二是有司要精简,把不干事儿的撤下去,选能干事的吏员来,也不必全要官衙出人,可以在地方上雇一些家贫能干的妇人、身子骨好的老人,如此既能精简衙门的用人,也能给这些人找条挣家用的门路。”
燕冬顿了顿,嘴边就多出一杯茶来,他立马借着燕颂的手喝了一口,润润嗓子。
“还有一件,就是私塾。”燕冬继续说,“此前我去云州办差,有所听闻,穷人家的孩子交不起束脩,就读不起书,纵然有心善的先生愿意不收束脩,但一两个的也教不了太多孩子。所以啊,是否可以以官府的名义举办义塾,这也是为国培才嘛。”
和渡颔首,说:“承安年间也办了类似的官塾,但没过几年就有御史弹劾,地方衙门借此勒索百姓,把义塾办成了私塾。”
燕冬颔首,说:“哪怕是京城也多的是人黑了心、做不法的事,遑论是鞭长莫及的地方,此类事,朝廷再管束都是避免不了的,但不能因为会出岔子就不去干了。”
“大人说的是。”和渡说,“事要办,刑部那里也要跟着增改相关律条,吏部也需着手增减有司衙门。”
燕冬闻言偏头看了燕颂一眼,正巧对上那双专注温和的眸子,燕颂朝他笑笑,说:“照办。”
燕冬莞尔,又转头对和渡说:“上面两件事,你们几部先商议,拟个章程来给陛下瞧。等陛下这边允了,让户部把一应支出报个账目来,我拿钱先充国库,再以国库的名义拨出去就是了。”
和渡应声。
“再无要事就先回衙门办事吧。”燕冬说。
和渡闻言行礼告退,轻步出了枕花台。
燕颂抱着燕冬,端茶给他喝,说:“虽只有两件事,但要办下去,所需的银子可不少,我们冬冬如此慷慨。”
“我这么有钱,慷慨些怎么了?再说了,我不是每年都要支出一笔善款吗?只是从前是以我自个儿的名义给出去,只当作行善积德,如今我好歹也当官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嘛。”燕冬说罢顿了顿。
燕颂便说:“还有什么心思?”
燕冬露出“哥哥懂我”的小得意,又说:“我不认为我们在一起是错的,但这事儿到底比较稀罕,如今外头还是议论纷纷的。你即位不久,椅子还没坐稳呢,难免会有有心之人撺掇些风言风语出来,虽然不会威胁到你,但是我还是想做点什么,以示我不是什么祸水,还是有一分贤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