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他滚回去,伸手推搡睡在身旁的人,“不许笑。”
“怪霸道的。”燕颂伸手摸他的脸,帮他捂住一只耳朵,用怀抱罩住他,“我不让他们放了。”
“别呀, ”燕冬这下又不乐意了,“大过年的的旧俗,别坏了。”
燕颂帮燕冬掖好后肩处的被子,轻轻拍着他的背,燕冬舒坦地嗷呜了一声,得寸进尺地说:“可以哄我睡觉吗?”
“不正在哄你吗?”燕颂佯装没听懂。
“不够。”燕冬直接提出要求,“可以哼歌哄我吗?就像小时候那样。”
燕颂用指尖碰了碰燕冬的眼皮,冷酷无情地拒绝了。
“为何?”燕冬没有睁开眼,细细地感受那指腹的粗糙和温度, 嘴巴也不老实,继续为自己争取, “小时候肯为我哼歌,如今却不行,是因为比起现在的我,哥哥更喜欢小时候的我吗?”
“不是, ”燕颂说,“是因为哥哥长大了,变得冷硬了,不再会被冬冬的撒娇击败。”
“啊?”燕冬伤心地叹了口气,轻轻睁开眼睛,与侧面对着自己的燕颂对视,他就那么睁着眼,抿着唇,安静又吵闹地等了两瞬,燕颂便叹了口气。
于是燕冬笑起来,眉梢得意地挑了挑,他伸手抓住枕头,熟练地爬进燕颂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调整睡姿,闭上了眼睛。
温热的呼吸落在脸上,燕颂抬手环抱住他,唇间哼着熟悉的调子,是京城的《夜梦曲》,用来哄孩子睡觉的一首调子。燕颂的声音温柔,由于压着嗓音又显得有些低沉,总之那样好听,和他缠绵的气息、宽实的怀抱一同烘围着燕冬,这个雪日一点都不冷。
温暖得像梦一样,燕冬浑身放松,很快就睡了过去。
“新年好啊,”燕颂微微垂首,轻吻近在咫尺的白皙眉心,闭眼呢喃,“冬冬。”
*
今日有些日夜颠倒了,燕冬晌午后才迷迷糊糊地醒来,先在被窝里打了几圈滚,舒展好腿脚了才大剌剌地往床面一躺,浑身和锦被胡乱纠缠在一块儿。
“哎哟我的小祖宗,别着凉了!”常青青进来,见燕冬露着个肚脐眼,连忙上前把他的寝衣往下拽了拽,“若陛下在,必定要狠狠拧您的肉!”
燕冬伸着懒腰,嘴里发出一些字句不能形容的哼唧声,懒洋洋地说:“睡醒了不见人,我还没跟他算账呢。”
“大年初一不得贺新年呀?宁王府、豫王府、瑞王殿、镇远侯府、文华侯府纷纷来拜年,陛下在花厅待客呢。”常青青一面整理床帐一面说。
燕冬眨巴眨巴眼,想要伸手揉,但手背没由来的一痛——燕颂不让他用手揉搓眼睛,有时候瞧见了就要轻轻打他的手。
施施然地放下了爪子,燕冬说:“不是该燕驰骛迎客吗?他又躲懒!”
常青青笑道:“世子昨夜不是喝醉了吗?漠叔去叫的时候正在梦里睡得香呢,没叫醒。”
“嗷,我忘了,燕驰骛那个不中用的昨晚是被人抬回去的。”燕冬拍拍脑门,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起床……诶?”
枕头底下有硬硬的东西,燕冬猜着了,伸手进去摸出来,是只鼓囊囊的红封,封上写着“新年吉乐”四个字。
“这锦封都要撑破了!”常青青说。
燕冬拿红封蹭了蹭脸,说:“今儿穿新衣吧,就我之前买的那身绿罗织金飞鹤纹的,配五表哥送我的那条白水晶带。”
“哟,真真儿是心有灵犀呢!”常青青一面叫人进来伺候洗漱,一面调侃,“陛下今儿也穿的这身,配的也是水晶带,从您的柜子里挑了一条。”
燕冬没由来地傻笑,伸手接过常青青递来的热帕子,说:“对了,年节红封发下去了吗?”
年节赏赐是府里统一制定的,但红封没有同一的数量,都是看各院主子的习惯。燕家在挑选栽培下人上要求严苛,但节礼赏赐却是最大方的,各院主子也没有苛待下人的恶习,是以这么多年来燕家还真没出过和下人相关的岔子、让外人寻摸到错处。
常青青颔首,说:“早早就发了。除了原先的那一份,还有一份是‘陛下’赏的。有几个要过年省亲的,我也批了,另赏一份车马费。”
“好。”燕冬漱口擦手,从柜子里取了三只红封出来塞到常青青怀里,“老规矩,额外给你和和宝的,另一个是给当午的。”
常青青和和宝是燕冬的亲随,情分不同,也着实辛苦,燕冬自来就会多为他们备一份。当午的自然从燕颂那里出,但他如今在燕冬身旁做贴身眼线,偶尔还会在燕冬的威胁逼迫下做双面眼线,是以燕冬也为他额外备了一份。
常青青也没多矫情,笑着道谢,把红封揣怀里了,继续帮燕冬束发。
燕小公子打扮好了,准备去花厅逮人,结果还没下廊子,燕颂就从院外进来了,绿袍雪裘,罩着一把山水面撒金伞。
燕冬看迷了,直勾勾地看着人走到廊下,收伞朝他轻笑,“流口水了。”
燕冬浮夸地吸溜口水,说:“我刚要去逮你呢!”
“赖床就能赖半天,算了吧。”燕颂从常春春手里接过篮子,递给燕冬,里头全是各家给燕冬的红封。
“看来我只能后面再去拜见啦……可是,”燕冬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燕颂,不太甘心地说,“我们穿得这样配,外头都没人看见。”
常青青安抚说:“没事的公子,您和陛下不穿也很配!”
燕颂:“。”
燕冬佯装羞赧地撞了常青青一下,说:“大白天的,说什么不三不四的浑话呢。”
“我的意思是您和陛下不穿一样的袍子也很配!”常青青解释。
燕冬说:“嗷。”
燕颂失笑,伸手示意燕冬到自己怀里来,说:“这还不简单?我陪你一家家的登门拜访去。”
燕小公子这下是既不嫌天冷又不嫌地滑了,就想着送上门让大家伙都瞧瞧他们俩穿的新衣裳,“好!”
宁王府,豫王府,镇远侯府,文华侯府,王府,乌府,林府——当天夜里,臣工们将陛下初一的行踪细细排列开来,冥思苦想,纠结思忖再三,最后终于确定,以上没有任何恩宠上的意义,陛下只是陪未来的帝后去拜年罢了。
比起臣工们,百姓们的心思就简单许多,比起揣测皇帝的行为是否有深意,他们更关注的是陛下和未来的帝后露在表面的东西,譬如一模一样的穿着打扮,永远黏在一起的双手,两枚乍一眼相同的红玉指环……撇开表面的华贵,他们和寻常人一样穿行大街小巷,登门拜年,雪地滚灯。
这个年是有些不一样的,因为帝后婚宴在即,京城的彩妆红绸不会早早取下,而各大食楼饭馆是月也忙碌——
有些殷实富裕人家遇见喜事便会在饭馆食楼等地预定一定份额的食物送给客人、行人或是来讨食的乞丐,大多是由点心饮子糖果等组成一份,用圆格子盘、圆袋子装得满满的,取“圆满吉祥”的兆头,因此俗称喜盘、喜袋。燕家和崔家财大气粗,自年节当日就在京城约计百来家食楼饭馆里预定了喜盘喜袋,每日各家准备了八十份,寓意白头偕老、十全十美,一直发放到婚宴三日后。
等年节的假日一过,每天都会有礼部的官员在大街上来回,预演大典当日的路线。日复一日地忙碌、准备,日子渐渐就到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