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的随从当即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摞着小山一样高的喜钱,用红袋装好的。
常青青一一分发下去,笑着说:“这是公子为大家伙准备的喜钱,就当讨个吉利吧。”
里头装满了足足的金锭子,众人连忙纷纷跪地谢赏,礼部官员率先说:“臣等恭祝帝后新婚大喜,愿帝后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其余人异口同声地又说了一句,听得燕冬眼睛都要笑弯了,常青青怕自家公子太高兴又要化身猴儿乱蹦跶,立马说:“承大家伙的吉言了,快请起——”
“不得了不得了!”
窗外陡然传来一声,伴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声,侯翼从门外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哎哟冬儿不得了!”
兄弟大喜的日子,侯翼说什么都要在场,今儿也穿了身喜庆的淡红锦袍,马尾高束,掺着一缕小辫,分外英气俊朗。
“快给倒杯茶来。”燕冬吩咐,复又对侯翼说,“能有什么不得了的?喝口水慢慢说。”
和宝急忙给侯翼倒了杯茶,侯翼接过但没喝,先喘匀了那口气,说:“陛下来接亲了!”
什么,燕冬猛地站起来,看向窗外。
燕国公府正门大敞,喜毯铺地,燕家、崔家人和燕冬的朋友们都站在门前,见仪仗如龙、红绸飘飘自牌坊方向缓缓行来。
负责迎亲的正使是宁王,副使是豫王,二人皆骑高头大马,穿亲王礼服。
仪仗在门前缓缓止步、停稳,宁王和豫王先后翻身下马,两方见礼。
崔拂来正要请他们入内,却见二位王爷微微侧身,看向仪仗中间。
那中间停着一辆紫檀六驾宝车,围栏金雕龙凤,红色宝盖,四面珠帘帷幕,彩带随风轻飘。
天子乘六驾,陛下亲自来迎亲了。
国公府门前顿时跪了一片,高呼万岁。
珠帘轻晃,燕颂踩着脚凳下车,踩着喜毯走到众人面前,亲手扶起燕家夫妇和燕翠微,复又看向后方的燕纵、燕姰、鱼照影等人,说:“都起来吧。”
众人纷纷谢恩平身。
崔拂来说:“陛下怎么亲自……”
“今日是我与冬冬的喜宴,本该亲自来迎他的。”燕颂玩笑,“何况从这里到宫中有一段距离,我怕他闷,在路上跳车跑了。”
众人闻言都笑起来,也明白他不说“朕”,便是要做颂,不做君。
崔拂来笑着点头,面上不能逾矩,心中却是宽慰的。
“陛下高看那小子了,这三日他可是度日如年,茶饭不思,恨不得长双翅膀飞到您面前呢,哪有舍得中途跑路的?怕是只会嫌弃车马走得太慢吧!”燕纵不客气地拆弟弟的台。
燕姰笑着撞他,说:“冬冬不要面子的吗?”
“面子哪有心上人重要?”崔玉笑着说,“你们信不信,若是知晓陛下亲自来迎亲,又有人守着,冬冬怕是连从这里到逢春院的这段路都舍不得让陛下走,自己就要飞奔出——”
他话音未落,只听身后一声惊叫:“小公子,不要——”
是燕漠,众人预感不妙,纷纷转头看向大门口。
燕颂抬头,瞧见那穿着喜服的小子一把飞箭似的射出大门,再一步并作三步走,两下就从台子上跳下台阶,在一片惊呼声中冲到他跟前来,堪堪停步。
燕冬仰头朝他笑出一口白牙,响亮地说:“我来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崔郡王率先反应过来,上前把燕冬从燕颂胸膛扒下来,“谁让你出来的?”
“我听猴儿说哥哥来迎亲了,我就出来了,有什么不对吗!”燕冬说。
“瞧这傻孩子,”郡王妃笑着说,“陛下要来接你的,何必这么着急,脸都跑红了!”
“哥哥来接我,我也来迎哥哥,都一样。”燕冬转头看向燕颂,寻求赞同,却见燕颂看着他,有些呆滞。他笑起来,是那种温柔又乖巧的笑,说出来的话却“不像话”,“我已经等不及了,我们走吗!”
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一张泛红的脸,一颗赤忱火热的心,铸造出一个燕冬,就这么直直地看着燕颂。
燕颂眨了眨眼,咽下那口冲鼻的酸涩,伸手递给燕冬,“来。”
燕冬立马就伸手握住了,燕颂紧紧地反握,不发一言,带着燕冬转身便走。
这下没法子了,崔拂来赶紧吩咐府里的送亲队伍将一箱箱的红绸箱柜抬起来,按照先前预演了无数次的路线涌入仪仗队伍之内,开始游街往宫里去。
燕家要宴请四方宾客,长辈们脱不开身,但几个小的能凑凑热闹,当即纷纷牵马的牵马、坐马车的坐马车,跟着仪仗队伍去了。
珠帘挡不住风,燕冬紧紧地贴着燕颂,燕颂低声问他冷吗,他摇摇头,笑着说:“烫呼呼的。”
“傻乎乎的。”燕颂揉了下燕冬的脸,“今早用饭了吗?今日要累些。”
“吃了芥菜小馄饨。”燕冬一面回答,一面拿眼神盯着燕颂,好几眼才舍得挪开,痴痴地说,“哥哥今日好好看,像神仙一样。”
“哥哥平日不好看吗?”燕颂逗他。
燕冬认真地解释,“平日也好看,今日是特殊的好看,就像哥哥穿什么衣裳都好看,喜服却是特殊唯一的一件那样。”
燕颂笑了笑,说:“嗯。”
他们的手交握在一起,放在燕颂的腿上,燕冬环顾四周,燕颂见状说:“怕吗?”
“和哥哥在一块儿,去做什么都不怕,”燕冬顿了顿,老实说,“就是有一些紧张,我是头一回成婚呢,没什么经验。”
燕颂被这句话逗笑了,晃了晃燕冬的手,说:“不紧张,哥哥在这儿。”
燕冬莞尔点头,“嗯!”
鼓乐喧天,一刻不停,自仪仗走出牌坊,两侧百姓夹道围观,花瓣、彩纸、喜糖、喜钱不断地从红袍女官们臂弯篮子中抛出。待彩车从身前驶过,百姓们纷纷大呼“帝后大喜”四个字,异口同声,响彻云霄。
燕冬高兴地说:“怎么这么整齐呀,这个也会提前预演吗?”
“不必,只需要第一个人说了,其他人就会跟着说的。”燕颂看着燕冬,笑着说,“冬冬坐得好直啊。”
“那当然啦!这么要紧的日子,这么多人围观,我得拿出仪态来,毕竟不是私底下。”燕冬严肃地说。
“嗯,”燕颂目光含笑,“但会不会矫枉过正了?像根木头。”
“真的吗?”燕冬清了清嗓子,又稍微放松了一分,期待地瞥向燕颂,“这样呢?自然一些了吗?”
燕颂伸手抚摸燕冬的背,微微侧身,轻声安抚明显紧张的燕冬,“好了,冬冬,放松。”
“我控制不住。”燕冬无助地说。
燕颂看着他,语气柔和,“你就想着哥哥,别的都不必想。”
他就这样一说,燕冬就这样听话地一想,也就真的渐渐放松了下来。
仪仗如火龙,自燕国公府门前一路行至皇宫,其中跟着燕家的回礼,整整二百八十八抬,说十里铺红毫不过分。
仪仗在宫门前停下,燕颂牵着燕冬下车,换乘彩舆进入宫门。
此时已近黄昏。
一路彩妆山子精巧夺目,红绸彩灯在风中摇曳,样式取的都是龙凤呈祥一类的好意象好兆头。
待到昭明殿前,仪仗再次停步,庄严肃穆的礼乐停下,换作一曲柔和缠绵的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