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青对自家公子没信心,对陛下还是有信心的,得亏陛下是克制能人,否则就凭燕小公子那只顾快活的黏人劲儿,简直不敢想象。但这么一想吧,常青青觉得陛下也挺难的。
燕颂果然没有让常青青失望,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成功地出发了。
每年三月三,男女踏青相会、文人雅士曲水流觞,富贵人家宴请宾客,是日清江热闹至极。
马车在宽敞处停下,燕冬开门蹦下车,耳后的竹叶玉坠跟着晃悠,像一树俊竹,有青葱的俊气。雪球和葡萄紧跟着蹿出来,当场就撒腿子玩儿去了。
燕颂有派人看顾它们,燕冬也不担心它俩会丢,因此没有阻拦。
燕颂跟着下车,伸手帮燕冬理了理衣襟和头发,说:“你也玩儿去吧。”
“何意!”燕冬立马伸手锁住燕颂的手,“你不和我一起吗?”
燕颂大度地说:“不是说今儿和朋友们约好了吗?我跟着你们,他们不自在。”
燕冬平日一块儿玩的子弟,燕颂心里都有数,他们从前就怵他,如今他做了皇帝,那些人更不敢在他跟前释放本性了。他们一拘着,燕冬难免不尽兴。
“咱们一块儿出来的,当然要一直待在一块儿啊,再说了,这里这么大,咱们一块儿走,谁碍着谁了?”燕冬才不答应,拽着燕颂的手往前走,“你敢撂下我独自去溜达,我就拿绳子锁住你,一路栓回皇宫,让所有人都看你的笑话!”
这算被看笑话吗?燕颂觉得分明是炫耀。
“哎呀,花红柳绿,春光盈盈的,空气也好清新!”燕冬吸吸鼻子,笑着说,“出来走走多好呀,感觉脑子都灵活了不少。”
燕颂笑了一声,燕冬立马偏头,举起一颗拳头。
燕颂收敛表情。
“哼哼。”燕冬打量燕颂,“你真的不戴帷帽吗?”
如今知道天子真容的人可不少,毕竟燕颂是半路做的皇子。从前为着燕冬,他本就出现在不少地方过,那些官家子弟绝不会踏足的地方,因此燕世子算是京城那些贵公子里最不神秘的一位了。
“既然要赏景,呼吸新鲜空气,戴帷帽多麻烦?况且我戴,你们都要戴,否则人家认出了你,不就等同于认出了我吗?”燕颂说。
“对诶。”燕冬说。
“上巳节本就是天下人的节日,不论身份地位都可以于江畔过节,没什么好遮掩的。咱们都穿着便服,人家哪怕是认出咱们,也不会冲过来磕头。”燕颂牵着燕冬的手,顺着一条人踩出来的小路随性往前走。
“那好吧……蒿子粑!”燕冬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摊位,“咱们也买一个吃吧。”
燕颂没有异议,拉着燕冬向那处走去。
三月三吃蒿子粑和荠菜粥算是民间的老风俗了,前者是为祈求身体健康,后者则是因为荠菜谐音“聚财”,讨个好兆头。
摊主是个老婆婆,掉了两颗牙,动作有些迟缓。一行五人,燕冬买了五个,趁着老婆婆装蒿子粑的时候蹲下来,抱着膝盖瞧着另一张素布上的竹篮子,里面装满了花束。
“有自家种的,山上采的,公子们若是喜欢,可以挑一束送给前来相会的姑娘。”老婆婆慢吞吞地说。
每年上巳节都是男女相会的好时候,好比《诗经》有云:“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 ,所以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许多卖花的,赚的就是水边有情人互赠花草的钱。
燕冬认真挑了许久,最后拿起一束包了芍药、玫瑰、虞美人、垂丝海棠和桃花的,看着很是清艳。
他把花束塞到燕颂手里,很冷酷地说:“拿着。”
“谢小公子赏。”燕颂打量着手里的花束,“怎么选这个?”
常春春伸手接过荷叶包,捧着热乎乎的蒿子粑,跟上两人。
“因为它最好看。”燕冬说。
“芍药,这可是欢会常用的花。”燕颂说,“若我记得不错,它有情有所终的寓意,所谓有情芍药。”
燕冬拿过一只蒿子粑,啃了一口,黏糊糊地说:“不懂!”
“玫瑰代表生死相依。”燕颂说。
燕冬一脚踢飞面前的石子,说:“不懂!”
“虞美人,”燕颂想了想,“忠贞守候?”
“我真的不懂!”燕冬原地蹲下,认真地吃蒿子粑。
燕颂抬手拨了拨垂丝海棠,说:“善解人意还是富贵吉祥,亦或两者都有?”
燕冬腮帮子鼓鼓的,不说话。
至于这桃花嘛,寓意自然不必说。燕颂拿脚背给燕冬当垫子坐,等人吃完了站起来才挪开。
“有股子野味儿,好吃。”燕冬拿起剩下地那个蒿子粑,凑到燕颂唇边,“咬一口试试?”
燕颂当真只咬了一小口,他不太喜欢吃这种,剩下的被燕冬吃掉了。
燕冬一面循着江边小路往前溜达,一面和燕颂说些有的没的,全然忘记要去找鱼照影他们的事儿了。
“瞧瞧那个见色忘友的。”不远处,鱼照影晃着扇子,和身旁的同伴们说笑,“你们信不信,他打我们面前走过都不一定能瞧见我们。”
乌盈说信,燕冬那双眼睛全黏在身旁之人身上了,哪还注意得到旁人呢。
“咱也别去打搅鸳鸯了,自己玩儿去,走。”鱼照影一声令下,一群人转身继续去玩自己的了。
燕冬打了个打喷嚏,立马警惕地看向燕颂,“谁骂我!”
燕颂失笑,说:“对着我问是哪个意思?”
“找不到偷偷骂我的人,我就直接把罪责扣到你头上的意思。”燕冬嚣张地说。
太嚣张了,必须制约,燕颂俯身将毫无防备的燕冬扛上肩,继续往前走,要选个风景宜人的好位置把人投江涮涮气焰。
“嗷——”
燕冬哀嚎一嗓子,伸手去摸跟在后头的两只狗,雪球这个小孽障坏心眼不让他摸,葡萄见他伸手得艰难,很乖地蹦跶过来碰他的手,让他颇为欣慰。
“放开我!”
燕颂不语。
“再不放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燕颂不语。
燕冬一吸气,猛地抱住燕颂的小腿,伸长脖子去咬他的腿肉。燕颂显然没防备这招,脚下一个踉跄,眼看二人就要直愣愣地往后倒地,常家兄弟立马上前,好在两人眼疾手快,燕颂及时松手让燕冬空翻落地,自己也站稳了身形。
“哈哈!”燕冬叉腰仰头,“怕了吧!”
燕颂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个小孽障刚才是怎么对我的,看我不薅秃你!”燕冬见燕颂认输了,立马对雪球秋后算账,小白狗叫唤一嗓子,撒腿就跑。
“站住!”燕冬追着雪球循着江边撒野,狂奔了百来步后终于逮住了小狗,摁在地上狠狠地说,“再跑!”
雪球这狗简直是狗中燕冬,那一手先挑衅、再逃跑、逃跑被抓后就撒娇求饶卖乖的招数简直和燕冬一模一样。这会儿这小臭狗睁着双圆溜溜的笑眼,两只爪子抱住身上的“魔爪”,拼尽浑身解数蹭啊蹭,试图用自己柔软的白毛哄得“魔爪”的主人心软。
果然,燕冬很快就被拿捏住了,表情一松,又摁着它揉搓了一顿,拍拍狗屁股,“小王八蛋!”
这词儿,刚跟上来的燕颂笑了笑。
燕冬听见了,说:“很好笑吗?”
“小炮仗吗,见人就噼里啪啦。”燕颂将燕冬拉起来,熟练地替他整理仪容,温声说,“瞧你,脸都跑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