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从脸腮滑过,小炮仗立马化身绕指柔,眼睛弯起来,笑着说:“我的跑姿很英武吗?”
嗯,像发癫的鹦鹉,燕颂委婉地说:“很讨人喜欢。”
跑姿很讨人喜欢?燕冬还从未听过这样的形容呢,和燕颂对视一眼,他懂了。
燕冬转身走了,燕颂跟在后头,说:“冬冬。”
“这朵花真漂亮啊。”燕冬顺路赏花。
燕颂失笑,又说:“汤圆。”
“这棵草真绿啊。”燕冬顺路赏草。
燕颂快走两步,转身拦住燕冬,一面倒退着走,一面笑着哄他,“乖宝。”
“这个人真……”燕冬在燕颂含笑的注视中停步,“可恶!谁让你嘲笑我了?我说有一回我和猴儿再家里闹的时候你怎么站在廊上笑,敢情是在嘲笑我的跑姿。你敢不敢承认!”
没头没尾的,燕颂却一下就想起了是哪一回,一个寻常的傍晚。
“或许我没有嘲笑你的跑姿,只是那时看见你,心里想笑,面上就笑了,笑的时候刚好被你瞥见。我看见你的时候总是想笑,”燕颂说,“这不是我的过错。”
他说得平淡又随意,却差点哄得燕冬找不到北了。
燕冬从小就嘴甜,且不知内敛和害羞,哄人的话是张口就来,像糖葫芦串,芯子甜,外面还要裹一层糖霜。燕颂却很少说这些,哪怕在他们最亲密交融的时候,他做的最多的都是看着燕冬,用眼睛说话。
说来很奇怪。
从前燕冬经常听不懂那双眼睛说的话,他询问出口,燕颂总是不予以回答,可心灵相通后便突然什么都懂了。他迟缓地听懂了燕颂早早便潜藏克制又偶尔会露出端倪的渴望和情愫。
“哥哥,”燕冬歪头看着燕颂,有些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对我起意的啊?”
若非要说个具体的时辰,燕颂说不出来,这个自小就在他身旁长大的弟弟,他们之间相处的时候太多了,占据了他整个人生。
“或许是你对我笑的时候吧。”燕颂说。
“我每天都在对你笑!”燕冬不满地嘟囔,可转念又想,若相同的问题也抛给他,他也无法回答。
“如果,”他小声询问,“如果你真的是娘亲生下的小孩呢?”
燕颂有时也会觉得自己很奇怪。他早早就知道自己不是燕家的种,可他把弟妹们当做亲生,而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自己的幼弟。
所以此时,他轻声告诉燕冬,兄弟关系只能束缚他,谴责他折磨他,却不是让他放弃这段感情的原因。他没有理由放弃这段感情,哪怕他曾经强迫自己对此不抱任何希望。
“就是无论如何都会喜欢燕冬的意思吗?”
燕冬眼睛亮晶晶的,燕颂不由得露出笑容,说:“是吧。”
闻言,那嘴巴一撅,要凑到天上去了。
燕颂轻轻笑起来,说:“是。”
“我也是!”燕冬立马就被哄好了,笑着说,“无论如何,我都会喜欢哥哥的!哪怕当初哥哥不喜欢我,我也会强迫哥哥喜欢我!如果哥哥还是不喜欢我,我就只能退一步,默默陪在哥哥身边。只要哥哥不和别人在一起,我就不会发狂……应该不会吧!”
燕颂叹气,爱怜地看着他,“哥哥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可是那会儿燕冬不敢这么想。
他偶尔会鬼使神差地想,若是燕颂有了心上人,他该怎么办呢?不论如何,他是决计不能接受的,可他破坏不了,他不是燕颂的对手,他太了解燕颂了,这个人说一不二,但凡认定了的事情就不允许任何人更改破坏。他只能去死了,让燕颂永远“记”着他,他恶劣地想。
可是死掉了,家里的人怎么办呢?他们会伤心坏的。
如此纠结挣扎,那段时间要怄坏他了,崔玉是他的大恩人!
“我应该给玉表哥磕三个响头的。”燕冬说,“是他救了我的小命。”
燕颂摸燕冬的脸,力道温存,“先前他在的时候,你怎么不磕?”
“那会儿就顾着傻乐了嘛,现在是想到这茬了,临时起意。”燕冬老实巴交地说,“等下次见到,我还是不会给他磕头的。”
燕颂失笑,伸手抱住燕冬,说:“冬冬。”
嘴唇翕动,却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了,燕冬也没有说话,只是回抱他,用罕见的轻柔的力道,而非平时那种恨不得捆着他的力气。
偌大的草地,长长的一条清江,四面八方都是相会的男女,此时他们也不过是有情人中的其中一对罢了。但他们无比幸运,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句话,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祝贺。
两人继续往前走,路上看见一座小庙,不过几间佛堂,几个和尚。
燕冬打着来都来了的意思,拉着燕颂进去拜拜。
刚要上香的时候有个妇人大着胆子上来告诉他们,这里是求好孕的。哦,对,今儿是上巳节嘛,燕冬不好意思地对神像拜了拜,叨扰了,然后拉着燕颂出去,绕着小庙走了一圈,最后在一个小土坡上停下。
佛堂可以拜,天地自然也可以拜,何况在燕冬心里,他此时拜的不是神佛,是燕颂。神佛握不住燕颂的心,只有燕颂自己可以。
燕颂看着面向自己双手合十念念有词的某人,明知故问:“要求什么?”
燕冬想了好多词儿,最终只说:“生同衾,死同穴。”
燕颂也要拜,燕冬昂首挺胸,问他求什么,手里却被塞入了一束花,是他先前送给燕颂的那一束。
芍药、玫瑰、虞美人、垂丝海棠和桃花。
燕冬握着花,低着头,眼睛渐渐地红了。
燕颂轻声说:“不是不懂吗?哭什么啊。”
“我闹你的,我很懂的,我就是特意选了这些送给你!”燕冬顿了顿,“你之所求,我之所愿。”
“说反了,”燕颂说,“应该我先说:你之所愿,我之所求。”
燕冬宠溺地说:“那我们再来一次!”
燕颂郑重地说了一次,燕冬也重新说了一次,一字一顿。话音落地,燕颂俯身抱住他的腿,将他半抗抱在肩上,说:“走了。”
“哎呀!”
“哎呀。”
“诶?”
“诶?”
“做什么学我说话!燕颂是学人精……嗷嗷别打我屁|股!我不说了!”
“你不就喜欢这一套吗?”
“嘿嘿嘿!”
“……”
笑语随风去。
三月三,人也温柔,风也温柔。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