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如此……竟是如此!”和渡震惊又茫然,脑子里一时杂乱无序。
“此事那些大人物心里都有数,二皇子因着此事还找过燕小公子呢。”同僚说。
“可你是怎么知道的?”和渡说,“你又不是大人物。”
同僚捂着被刺痛的心,说:“当时二皇子纳夫人,我进出皇子府时正巧瞧见二皇子和燕小公子在亭下说话,二皇子被燕小公子顶了几句,气得直戳燕小公子脑门。”
“原来如此。”和渡怔怔偏头,看向先前燕冬坐的那把椅子,那金尊玉贵的小公子似乎还坐在那里,色欺桃花如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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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腾鬼不去找朋友们四处撒野,又跑到公廨来了,常春春站在廊上,望着越来越近的人影,纳闷道:“小公子这是哪一出啊?”
手中朱笔不停,燕颂说:“自然是要拆了我的‘命定之缘’。”
常春春腹诽:哪有什么命定之缘,还不是您用来诓“蛙”跳脚的借口?
“蛙”满面天真地上了廊,说:“吃栗咂!”
常春春拿了颗栗子,笑着道谢。
燕冬进了书房,凑到书桌后给燕颂喂了一颗,他也不说话,侧身屁股一抬就坐上了桌,一只脚撑着地,一只脚悬空,悠闲地晃了两下。
他小时候这样坐没坐相,燕颂是要说他的,避免养成坏习惯,长大后就懒得管了。
“今日要晚些,若是坐不住就先回家。”燕颂说。
“我来都来了,肯定要和你一起回家。”燕冬眼神一转,正要找点东西打发时间,就看见桌上放着一张册子,那样式是——罢馆考试放榜了。
燕冬心里一跳,屁股一抬下了桌,围着桌子绕了半圈,朝燕颂的另一方摸进,然后瞅准时机,猛地伸手——
“啪。”
燕颂伸手按住那只做贼的手,轻轻地赏了一巴掌,先拿起册子,说:“今年倒是放得快。”
“我们仨以劳代罚得那么勤快,当然快了!”燕冬俯身趴到燕颂背上,下巴枕着对方的左肩,目光径直怼上册子下方,只见那里赫然是一个金色的“魁”字。
“哇,第一第一第一!”燕冬抱着燕颂的脑袋一通瞎蹭,“我厉不厉害!”撞撞燕颂的头,“厉不厉害!”
“嗯,厉害。”燕颂仔细地看了一眼,武科、墨义、明法等都是“优”,那道策题却是“差”,他颇觉不可思议,“跟我说说,是怎么写出能得这种评级的好东西的,嗯?”
他偏头,恰好燕冬正直勾勾地侧着脸看他,霎时鼻尖相对,隔着一点稀薄的空气,是蹭着了还是没蹭着,燕冬竟然分辨不清,只觉得鼻尖好痒。那股子痒钻进了肉里,在骨头缝里蹿来蹿去,搞得他开始晕乎乎的。
两人都静了静,书房气氛微妙,墨官那个没眼力见的小畜生飞到窗沿上,用头撞了下窗,叫嚣着听不懂的鸟语。
燕颂回神,抬手摸了下燕冬的脸,有些烫。他笑了笑,说:“哥哥在问你话。”
燕冬迟钝地回神,盯着近在咫尺的漂亮眼睛,含糊说:“不记得了……”
“哥哥”,这两个字平时不常从燕颂嘴里说出来,燕冬回味着方才燕颂说的这个词,觉得它有股含糊不清、意味不明的味道,他说不清楚,但被那好听的声音和语气勾得心里痒痒,忍不住抱紧燕颂的肩膀,小声说:“我好像发烧了,晕……”
“好好的发什么烧?”燕颂捏了捏燕冬的脸腮,失笑道,“好了,差就差吧,这次不说你就是了。”
这是以为他在示弱求饶呢,燕冬嘿笑,心里却有点惶恐,他好像是真的……发烧了啊。
第20章 龟裂
“陛下, 国子学今年的罢馆考试放榜了。”
承安帝仰靠在藤椅上翻着一本有些年头了的旧话本,闻言把手炉往腿上一放,吕内侍将红皮簿子呈上, 承安帝翻开一阅,笑着说:“某人又要翘尾巴了。”
“燕小公子聪慧,但凡是教过他的,没有不夸他的。”吕内侍笑眯眯地,“先前奴婢在御花园遇着姚指挥使,还听他和燕统领夸燕小公子呢,说他箭无虚发,力道也强,是个神箭手, 哎哟,把燕统领听得咯咯乐!”
殿前司副指挥使姚得就是弓箭手出身,如今在国子学兼任武科老师,最喜欢的两个学生就是燕冬和侯翼,经常借着实战演戏的机会公然和两名好学生“切磋”,还要趁机揍两下,以报从前被小燕冬拿木箭射屁股、在撵人的路上被小侯翼用绊马绳摔个大马趴的大仇。
“物以群分这话有时候是真有道理,燕冬和鱼照影是总榜第一、第二,侯翼虽然只在中上游, 但武科却常年第一,再看看贺申李漱光这几个, ”承安帝圈了圈末尾那一坨名字,简直没眼看,等等,他瞧见个新鲜的, “乌盈这小子怎么也跑到这儿来丢人现眼了?”
“怕是故意的。”吕内侍说,“乌公子聪慧,不至于如此。”
“哦,以为读书不行,他老子就不让他当官了?”承安帝摇了摇头,翻到雅社的放榜,荣华仍是第一。他笑了笑,“还是照例把赏赐拨下去,让孩子们戒骄戒躁,好好读书。”
吕内侍接过册子,“是。”
给学生的赏赐必定少不了文房四宝、各类经义,再加上别的,整整摞了一箱,死沉。和宝领着四个侍从把箱子抬到廊下,正要进屋请示,廊上的人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公子睡了。”
今儿睡得好早,和宝有点惊讶,但想着燕冬和燕颂一道回来时没什么异常,就没多想,转头让人先把箱子搬到库房去,等燕冬醒了再说。
一墙之隔,燕冬正在做梦。
他又梦到了那个男人。
仍然看不清脸,听不清声音,隔着一层雾蒙蒙的纱,若即若离,似隐似现。燕冬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手很快地在被褥上蹭来蹭去,合着男人低哑的喘|息:
“冬冬。”
“宝宝。”
字是从舌根底下溢出来的,被暧|昧的气息浸满,湿漉漉的,它们飘到燕冬脸上,像柔软滚烫的火蛇那样獠他、蹭他、咬他,让他又疼又痒。
“跟我一起,好不好?”
是祈求,又像是命令,男人愈发急促的呼吸像一根弦,逐渐绷紧到极点,然后骤然崩坏。
“啊!”
燕冬的惊呼和男人隐忍的闷声重合,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抱着身上的被褥蒙住脸,不敢吱声。
他知道这个男人在做什么坏事了!男人做这档子事倒是正常,他也做,但是这个男人怎么可以叫他的名字啊?他为什么会做这种奇怪可耻的梦,犯哪门子天条了?这男的到底是谁啊,谁啊,谁啊!敢不敢滚出来让他一刀攮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愤怒茫然无措恐慌羞耻,情绪交织泛滥,燕冬脑子嗡嗡的,浑身又烫又麻,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几个滚,恨道: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翌日,燕颂难得按时旬休,特意辰时才起床洗漱,去逢春院陪燕冬用早膳。他在廊上换了鞋,进屋走到床前,眼睛瞪得像铜铃的人眨了眨眼,愣了愣才猛地坐起来。
“大哥……”燕冬一把抱住燕颂的胳膊,“我完了!”
燕颂在床沿坐下,得空的那只手帮燕冬掖好被子,“怎么了,跟我说。”
“我、我……”燕冬撇眼躲避燕颂的目光,心虚地说,“我做梦了。”
少年脸如赪玉,漂亮得晃眼,燕颂目光微凝,在燕冬抬眼看来那一瞬微微避开,说:“春|梦?”
燕冬心思乱飘,没有发觉燕颂那一瞬间的不自在,迷茫地求助,“我是不是中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