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崔拂来笑着说,“那爹娘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
“这是个好消息,”五皇子伸腿踹了下面前的奚望,嫌道,“丧着张脸,谁把你媳妇儿抢了不成?”
“属下没媳妇儿。”奚望沉声说,“二皇子刚下桌,又来了个难缠百倍的四皇子,这怎么就是个好消息?”
摇椅摆在院中,五皇子仰头靠背,闭着眼悠悠地晒太阳,说:“对我们不好,对三哥不好,对我这位熟悉又陌生的四哥也不好,大家都不好,就都是好咯。”
“为何对四皇子不好?”奚望不解。
“宋家和明妃没了,他身后没有舅家倚仗。别提燕家,”五皇子摇晃手指,“燕家那两口子如今闲居在家,不管事儿,燕二爷是个一心编书教书的文人,老二老三都在御前任职,最是敏感,必得先和这位曾经的大哥撇清干系。崔郡王府远在江南,崔郡王又和陛下是表兄弟,只需要遵从陛下的旨意,没必要站队涉险。算来算去,燕家就剩下个燕冬……”
五皇子睁开眼睛,笑了笑,“难怪。”
“什么?”奚望说。
“难怪陛下要借着安信侯府一事教训冬儿,”五皇子恍然大悟,“敢情他老人家是要把冬儿放在这个位置上。”
奚望正要说话,亲卫从外进来,说:“殿下,陛下宣您入宫议事。”
三位皇子、六部几位上官、审刑院的两位主簿和王植汇聚紫微宫,众人打眼一瞧旁人,就知道今儿要议的事情是什么了。
“朕身子懒,只好在这里和你们说话,赐座吧。”承安帝温声说,“煮了好松萝,都喝两口暖暖身子。”
众人谢恩落座,内侍依次奉茶,轻步退了出去。
“闲话不多说。审刑院使这个官儿,老四要退位让贤,朕和你们一道来择这个贤。”承安帝打着羽扇,瞧着众人,“谁有举荐的人选,随意说。”
殿内安静了一瞬,乌尚书说:“审刑院使手握要紧的职权,位置特殊,必得让陛下亲信且一心为君的人来做。从外面挑个人,院里的人不一定服从,不如就在审刑院内拔擢。”
“确实,他们院里的人心气儿高。”承安帝笑了笑,看向审刑院的两位主簿,“仇主簿主文政,任主簿掌刑名,院里除了审刑院使,就你们二位最高,你们说,谁来当上官,你们才会服?”
“臣与陛下说实在话,臣等的第一位也是上一位上官能力卓越,满朝文武都有所目睹,这会儿要想找个与其一样好的,实在很难,至少臣等说不出来。”任麒说,“陛下说臣等心气儿高,臣等认了,但不是自己多了不得,而是若上官不好,下边的人不好办事,届时误了御前的大事,臣等只能以死谢罪了。”
“恭达说话实在。”承安帝说,“那你们俩,有没有肯自荐的?”
任麒和仇莺对视一眼,起身说:“臣才干不足,不堪胜任。”
“得,坐吧。”承安帝看向乌尚书,“瞧瞧,这会儿又谦虚了。”
乌尚书笑了笑,说:“不怪二位主簿,这个担子着实重了些。方才任主簿说的话有道理,珠玉在前,后继难选,臣看不如请陛下来想一位,咱们商议此人行不行,如何?”
“不瞒你们,朕这几日一直在考虑此事,倒是有一个人选,但并不十分合适,至少是不比当初的老四合适。所以朕今儿叫你们来,也是想听你们说说,这个人是否可堪栽培。”承安帝顿了顿,道出两个字,“燕冬。”
没人说话,都似若有所思,承安帝也不急,慢慢地抿了口茶。
“儿臣觉得可行,”五皇子率先说,“冬……燕小公子文武双全,年轻力盛,又是陛下亲自看着长大的,能体圣心。”
“话虽如此,但燕小公子实在太年轻了。”兵部侍郎林肃不大赞同,“虽说当年四殿下任审刑院使时也才不到二十,可四殿下自来沉稳,燕小公子却是截然不同的活泼,且他自小就是家中的宝贝疙瘩,养得天真直率,不大合适做审刑院使。”
“性子不合,做事能成就行了。”燕颂说,“天真有天真的好处,肚子里没弯弯绕,更能专心办差。逢春的确稚嫩了些,但也算聪敏好学,有两位主簿从旁辅助,倒是可以一试。”
众人没想到燕颂会开口,其一他原先是审刑院使,其二他从前和燕冬关系密切,这会儿能避嫌就该避嫌。
林肃笑着说:“看来殿下颇满意燕小公子。”
“既然是举贤,其他的没太多避讳。”燕颂坦然,“如今来看,逢春的确最合适。”
燕颂成了皇子,王植在同辈中再无拦路虎,但若是燕冬任职审刑院使,就可以一如既往地与他制衡。王植知道自己该如何表态,他说:“四殿下说得不错,如今没有比燕小公子更好的人选。天真纯善是把双刃剑,虽说容易招鬼蜮伎俩蒙骗,但也不易弄权党争,且心怀悲悯,更能为民请命。”
“不错。”三皇子说,“逢春虽说不涉官场,可见地和能力是有的,不妨让他试试。”
众人都明白,承安帝就是相中了燕冬,只要燕冬没有犯忌讳的那个点儿,就不能动摇圣心。
陛下最信的到底还是燕家人。
“可燕小公子与燕……四殿下关系匪浅,让燕小公子来做审刑院使,陛下是否有些偏心了?”晚些时候,东流在路上说。
“所以啊,这个决定让老四也不痛快。”三皇子闭眼休息,温声说,“逢春做了审刑院使那一刻,宫内宫外、朝野上下所有人都会关注他二人的来往,稍有不注意,就可以给他们扣上一顶结党的帽子。审刑院使与皇子结党,这可是重罪,莫说逢春自己,燕家都要受牵连。”
东流犹疑地说:“陛下到底是如何想的?”
“很简单,因为逢春的确是最合适的,他若能做好这个审刑院使那自然很好,若是做不好,任何后果都是自作自受。”三皇子说,“这是父皇的考验,考验的是咱们三个兄弟和逢春。”
*
“考题很简单,就一个字。”燕颂说。
燕颂要准备公务交接事宜,这会儿还要出宫,常春春走在他身后,思索着说:“忠?”
“是静。”燕颂说,“老二的下场就是个例子,这个时候宜静不宜动,谁能坐得住,谁就能稳。”
常春春点头,说:“小公子那里?”
“他是个聪明孩子,会明白的。”燕颂看着远远走来的那个身影,没有停步。
到了小宫门跟前,两方都停下了脚步,燕冬侧身避让,瞧着燕颂——紫袍公服,犀金玉带,乍一眼和从前没什么区别。
至少芯子里没区别。
“四殿下金安。”燕冬收回目光,捧手行礼。
“逢春免礼。”燕颂抬手扶住燕冬的手腕,指尖越过袖袍,轻轻地擦过那片光滑的手腕。
燕冬手腕一颤,燕颂不动声色地捏了一下,收回手,若无其事的,“往日不见你对旁的殿下这般讲规矩,怎么偏偏待我如此疏离?”
燕冬放下手,那点酥痒久久不散,双手在袖袍中轻轻蜷缩,他迎着燕颂揶揄的目光,笑着改了称呼,“四表哥。”
“陛下在等你,”燕颂颔首,温和地看着弟弟,“去吧。”
“那我先行一步,四表哥慢走。”说罢,燕冬与燕颂擦身而过,一模一样的石叶香彼此交融一瞬,再淡下去的时候,人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