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不语(109)

2025-07-23 评论

  钱二爷听罢,不禁想起以前自个儿在村上做乡长,徐秀才也还在乡里教书时的融洽。

  他道:“自打徐秀才去了城里,咱村里、近处几个村子都没得私塾,孩子们想认俩字都没了去处,实是不便呐。”

  “范鑫年轻人,有这志气是好事情。”

  陈雨顺闻言,道:“俺也觉得好。若是起这私塾是为着乡里做事,俺再是欢喜不过。只俺心头也有些发愁。”

  钱二爷问他为何,陈雨顺道:“这大鑫在徐老秀才手底下读了十几年的书,一直也没考出个甚么名堂。这学问……不过话又说回来,怎么都是读过十几年书的,总比俺这般乡下汉子有的是学问。”

  “俺忧心的是他起这私塾,也只是个一拍脑门儿的事。”

  “早先说不读书便不读了,徐老秀才来劝都无用。只当是他有了甚么好的谋算,谁想不读书了也便就在家中下地,见着不似是个有计划盘算的孩子。”

  “后头城里的好好的账房先生,也就干了个把月,说不干就不干了,再一转头,又言要办私塾。”

  陈雨顺道:“他若是有这心,作何一早离了学堂不办,却要折腾了这样久才起这念头?”

  “办私塾不是儿戏呐,说句难听的,俺便是怕他年轻性子不定,想一出是一出。范家家境又不见富裕,只怕借着私塾来敛财。村里村外本都是些穷寒老百姓,可不能戏耍他们。”

  钱二爷听了这一席话,眉头紧锁:“若真是这般,如何能成。”

  陈雨顺见此,心中生喜:“只俺这做乡长的,也不好同人说这些话,怕是打击了年轻人的心。若是前来盖章过文书,俺不给,范家要转头说与乡亲们听,只怕还生误会。”

  钱二爷道:“这事不是小事,你得仔细着些。既是乡长,拿了这俸禄,就要为乡亲们着想。范家若真揣着歪心思办私塾,如何能将孩子教好。”

  “师傅宽心,俺晓得了。”

  陈雨顺在钱二爷这处得了话,转头就与范家发了难。

  这私塾不比旁的营生,到底是一门十分体面庄重的事业,要想合规矩,还得要一纸文书。

  县里头得要县府礼房的文书才能兴办,乡里头得要乡长盖文书,再转交至县里头。

  若是没有公文文书,那便是私办,人家见不得文书,不认你这学塾,若受人举报了,还得吃官司。

  陈雨顺不好自个儿直接卡人,便拿了钱二爷出来顶着。

  连任二十几载的老乡长,村里人打心眼儿里信服,他既说范家办私塾不好,村户自也更信他的话。

  陈雨顺且还装模作样的与范家言,他会帮着劝劝钱二爷,教他们准备着,甚么时候二爷嘴松动了,他就给盖文书。

  “他说钱阿公不许就当真是钱阿公不许了?你们可亲耳听到了钱阿公的话?”

  范鑫上陈雨顺那处去过文书没成,一家子人又来二房一同商量。

  康和一早就估摸出了陈雨顺不会轻易点头,时下听得这结果,也是意料之中。

  “虽是不曾亲口说与咱听,可钱二爷是陈雨顺的师傅,他当不会说假话。

  钱二爷的邻居,原先听得咱家预备办私塾,一直想把他家狗娃送到俺们私塾来识字,隔三差五的问甚么时候才办起来。如今已是绝计不问了,前儿逢着人打听了一番,话里的意思便是钱二爷不赞许咱开私塾。”

  康和道:“咱家里头又没得罪过钱阿公,好端端的如何会不许。只怕是其间有他陈雨顺的功劳。”

  家里人有些没辙,这都是村里根基深厚的人家,他们哪里弄得过人。

  晓得康和主意多,只好来问他:“三郎,那现下咋办嘛?”

  康和道:“我觉着不管外头如何说,还得是亲自去拜一拜这老神仙。”

  范守山闻言,也只有这般了,即便是晓得钱二爷跟陈雨顺的情分更深,那他们也只能如此:“成,那俺收拾些礼出来上钱家去。”

  陈三芳道:“俺拿些咸鸭子,还有一罐儿先前三郎跟大景打山里头弄回来的蜜,大哥与钱二爷送去。”

  “拿这些东西倒也不差,只别准备甚么贵重的,也别拿红包,没得再落人话柄,教人觉着咱要贿赂钱阿公,到时候弄巧成拙,更说不清了。”

  康和道:“且也别是大伯跟大伯娘去,还得是大鑫哥前去见人才好。”

  范守山急道:“大鑫那笨嘴拙舌的,哪里说的清楚,只怕别还倒办了事,钱二爷本就跟陈雨顺好。”

  康和摇头:“再是嘴笨大鑫哥也二十几岁的人了,往后这私塾要办起来了,也是他主理。时下有事,他躲在后头,爹娘老子去给他说好话,教钱阿公如何想?”

  “他本就不赞成办咱家里办私塾,要再见着大鑫哥不立事,只怕更不乐意。”

  范鑫见此,觉得康和说得不差,他愿意去,只心头也担忧:“若我去说得不好,更触了他的霉头可如何是好?”

  “大鑫哥便实诚的坦白出自个儿心中的想法便好,人各有各的性子,并非个个都是圆滑处世的,可真心、诚信这些品行,在甚么性子的人身上都是光亮的。”

  康和道:“钱阿公虽和陈雨顺好,但他能连任二十几载的乡长,便是退了,仍得乡亲们百般敬重,足见得他并不是那般不明是非,心眼儿小的人。教他见了你,晓得了你是何心思,会仔细斟酌的。”

  “自然了,这事情咱也能去请徐家帮忙,但这也和大伯大伯娘出面道理一般。无论如何,大鑫哥你始终都当去拜访人一趟的。”

  范鑫听此,想了一番,他依了康和的意思。

  翌日便心中惴惴的上了一趟钱家去拜访钱阿公。

  范鑫与这阿公接触的并不算多,初见人也局促,受问难免有些畏畏缩缩的。

  但心中对办私塾这事儿的信念实在高,说起办私塾的事情,竟是难得的坚定与认真。

  钱二爷见此,心中对范鑫大为改观,觉着人也不全然似陈雨顺说得那般。

  便细问了他作何不读书,又作何屡换营生之事。

  范鑫心中羞愧,但还是一一给道了出来。

  钱二爷听了来龙去脉,心头想,这事情究竟也怪不得范鑫,旁人坏心发难,他何错之有。

  且人也言,自己学问不高,只给孩童开蒙,教识字写字,故此不可收乡亲们高额的束脩费用,与旁的私塾低上三成。

  他觉着范鑫不是看不清自己能力的人,且也有计划,有盘算,哪里似陈雨顺说的。

  登时便有些不愉起陈雨顺来。

  他且还没往人故意为难范家上想,只觉着陈雨顺作为一个乡长,不曾细细的去查问事情的原委,贸下定论,做事未免太粗心了些。

  范鑫也只说明了想办私塾的事,未说一句陈雨顺的不是。

  村里人都晓得陈雨顺是老乡长带出来的,范鑫一个外人,哪里敢说陈雨顺的不好,只怕教钱二爷觉得他舌头长,爱搬弄是非。

  在这头坐了个把时辰,回了。

  过了两日,徐扬又上门来拜访了人一趟。

  “你小子,还想得起阿公,这阵儿又在忙些甚?”

  钱二爷见着徐扬,总还欢喜他请了大夫上村里的事。

  “听得我那玩伴预备起私塾,我上城里头去采办了些纸笔,想着捐送给私塾,也当是尽份儿心了。

  前儿上城里头去瞧,铺子里头东西都给准备好了,我爷和爹也收拾了些旧书本出来,说教俺一并送去私塾,好教村里的孩子用。”

  “谁晓得,上大鑫那处去问,说还没把文书给办下来。”

  徐扬已得了范鑫来过钱二爷这处的消息,且听他态度并不强硬,见此嗔道:“听得说是阿公不同意这事儿,怎一回事嘛?要晓得阿公不准许,我也不费恁些功夫了,这阵儿地里头正是忙咧。”

  “老阿公几时这样讨嫌不说不同意啦?”

  徐扬闻言假装不解的蹙起眉:“我便说,老阿公这样为着村里好的,如何会不同意这好事情。况且大鑫又是俺爷一手教出来的,他都多赞许这事,我上城里去一趟便要捉着我问一回弄得如何了,我都没敢说阿公不准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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