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到底是老实本分惯了,哪里支起干过这样的大事,难免是犹豫不决,心头怕这怕那的。
康和便问范鑫:“旁的且都不说,大鑫哥可乐意做个乡野夫子。
你若乐意,艰难险阻都不足为惧,你若不乐意,那便是今朝私塾已然起好,你甚么都不肖顾虑,只去端坐夫子,那也不见得是好事情。”
范鑫脸憋得有些发红:“倘使能似徐先生一般教书育人,我自是一万个愿意。只……只我怕做不好。”
康和道:“你且未去做,如何晓得自己做不好。心中既有抱负,不趁着自己正当年时去闯去搏,不断的试错磨砺,莫不是挨到年老时就能做得好了?”
范鑫听了康和一席话,犹觉醍醐灌顶,他同一桌子的人道:“许,我可试试看。”
范守山跟张金桂见此,心中也欢喜起来:“你既有这心,俺们一家子就是走尽了门路,也都乐得助你成事。”
康和也道:“正是。”
两房人在屋里又说谈了好一番,直至是饭菜都凉了,月儿爬上了梢头,这才散了去。
不日,康和为着范鑫这事,单去见了徐扬一回。
范家得罪了陈雨顺,他八成是不会乐见范家起私塾,即便晓得这是为乡里好的事。
便是因为知晓为乡里好,易笼络了人心,这才不愿见着范家起势。
要想事情能成,他们定是要有能说的起话的人才行。
不过也并非是康和单借徐扬的势,白占便宜,这事情要能办成,那便是两厢得利的好事。
范鑫这个当事之人,自也没闲着,他带着些果子礼品,去了一趟县城。
前去拜访徐老秀才,一来呢,想与恩师说谈一番自己离开学堂后的心得;二来,自是为着私塾的事情。
他想得到徐老秀才的意见。
虽事情也只还起个苗头,范守山夫妇却已经开始将老屋给打扫收拾了,要起私塾,少不得是要有间敞大的屋子才成。
范守林跟陈氏也隔三差五的过去帮着弄。
待着这是有些着落时,已是九月中旬了。
第57章
范鑫同徐老谈了起私塾的事情,徐老秀才得听这个消息,没怪,反倒倍感欣慰。
当初他靠着在乡私塾积攒起名望,后到县里经营,本是预备将儿留在乡私塾上继续教书育人。
奈何彼时徐童生正是科考关键的时候,徐老还是想将人带在身侧指点,村上的私塾便就此散了。
他每每想来,心中都含着歉疚。
如今范鑫有重起私塾的念头,乡里的孩子也不怕无人开蒙识字了。
范鑫又是自己的学生,他自觉着再好不过,对范鑫难得有此上进的念头一番夸奖和鼓舞。
得了徐老秀才的肯定,范鑫心中更为笃定了做这件事的念头,回去便与家里头说明了。
这日,陈雨顺家的老二,陈奇陈二郎,又上朱大夫那处去拿些不痛不痒的伤药。
他瞧上了朱大夫的徒弟三七,总是想着方儿的来寻人家。
打这头听得了徐扬说范家要起私塾的事情,回去便将话说与了他爹陈雨顺听。
“范家要起私塾?就范鑫那点儿学问,也有面皮张罗起个私塾来?”
陈雨顺听得这消息,不多相信。
他眼里头范家就不是那般能做事的人家,更何况是起私塾这样的大事。
原先他倒也给范守山几分薄面,一来呢,范鑫读着书,将来说不得哪日走了运考中了,那便是村子上的光彩,少不得要笼络一二;
二来,也还是因着范鑫在徐老秀才手底下读书,又跟着人十几年了,有情分在,他不看范家也得看徐家。
可上半年的时候,这范鑫又落了榜,不读了,打村里头种起地来,四体不勤,中暑昏在了地头,惹些笑话出来。
他更是觉着范家不成气候了,便是给范守山的那几分薄面也不给了。
“徐扬亲口说的,这事情还能有假。听说徐老秀才很是赞许范鑫起私塾的事儿,他老人家嘛,总是念着能教更多的人会书识字。”
陈雨顺听得徐老秀才也支持了,心头有些烦恼。
谁起私塾都好,可他却独是不想范家起。
这私塾一旦开起来,少不得有人家送孩子去读书,届时就得敬重着范家。
夫子家里有个甚么事,学生得去帮,学生屋里人也去帮,多是笼络人的一门营生。
范家二房与他不对付,若要教范家办成了私塾,往后在村里说得起话来了,岂不是更好跟他对着干,他且还要更忌惮人几分。
他思来想去,觉着起私塾这事儿,就那书呆子怕是想不出的,说不得还是那上门婿的主意。
先前分地的时候便见识了这小子不是个好拿捏的。
陈雨顺有些坐不住,破天荒的上了范家一趟。
从范守山那处得听了这事属实时,心头一愤,又听张金桂吹嘘,徐老秀才是何种满意,言起私塾时还要上村里头来云云,无非是显耀得了徐家的支持。
陈雨顺纵是心头多不快,面上却还多欣慰的模样,怪了范家这样的好事,如何没有提前告知,又言有什麽困难,尽管同他提,届时一道想法子。
张金桂头脑简单,陈雨顺一走,还多欢喜的同范守山道:“瞧俺们家要起私塾,就是乡长也要给咱面子咧。多是热心,要帮俺们,换做以前,哪得他这样关照。”
范守山却肃着一张面孔:“人说甚你便信甚,先前他那样整老二,可是把俺们范家放眼里头了?”
“诚心俺们家起私塾,只怕他陈雨顺没这样大的心胸。”
张金桂将信将疑:“如何有你说得这样吓人。”
倒是范守山瞧人更为透彻,陈雨顺得晓有了徐家支持,范家的私塾是起得名正言顺了。
他陈雨顺如何好开口阻拦,届时乡亲们瞧着,得言他的不是。
陈雨顺想了个方儿,转头提着两角子酒,又唤媳妇做了一碟香炒肉糜笋丁,上了老乡长钱二爷那处。
“最近秋收忙,有两日没得着见你了,瞧是晒黑了不少。”
钱二爷见着陈雨顺,倒是乐呵呵的。
“每年秋里都得忙这一遭,乡亲们粮食进仓,日子安顺,俺再是忙都是欢喜的。”
陈雨顺一头与钱二爷倒酒夹菜,一头道:“俺将晒谷场给拓宽了两丈,又添了俩石磨,好教乡亲们晒粮能好晒些,忙着便没得空过来瞧师傅。”
“你为村子里做事,这是好事情,俺心头也高兴。”
陈雨顺道:“俺虽有时候是能力不济,好心办些糊涂事儿。可到底是师傅一手提拔起来的,旁的不言,为村里尽心办事,定是与师傅同心的。”
钱二爷吃着酒,道:“俺当初便是瞧中你这孩子踏实,这才提拔你的。你想着乡亲们,俺也对他们有个交待。”
陈雨顺笑着说是,与钱二爷夹了菜后,又言:“师傅可晓得俺们村里头又有了件欢喜事?”
“可是徐扬那孩子请了位大夫上咱村里的事?俺早是听说了,乡亲们都欢喜咧,朱大夫医术好,前阵儿落雨,俺腿病犯了寻他,与俺贴了一剂膏药便见了效,比城里头的都还好使。”
“朱平大夫的医术自是没话说的,徐扬这孩子有本事,能将这样好的大夫给俺们村里寻来。”
陈雨顺徐徐道:“只俺说的不是这事,瞧朱大夫都来村里多长时间了。俺说的是范家要起私塾的事。”
“私塾?”
钱二爷意外道:“可是范家大小子要做私塾的?俺记着他在徐秀才手底下读书嘛。”
“是咯。”
陈雨顺笑眯眯道:“前阵儿他童考落榜,已绝计不读书了。就连徐老秀才都特地回了一趟乡来劝,也没给劝下。”
“后头就在村子里跟着范大兄弟耕种,到底是读书先生,积年累月的离了田地,一时吃不消还给中暑了。”
“前俩月里听说打城里头寻了个差事儿干,才做了月余,不晓得如何又没做了。”
陈雨顺好似说闲一般,道:“这些日子,听说是要起私塾。俺听外头说,原还不信,上了一趟范家,才晓得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