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和也不多说别的,喊范鑫自个儿决定,好是人也晓得是为着他好,到底是没躲了去。
后头见着真治得住人,范守山跟张金桂再没言,心头是愈发的高看康和了,甚么都听他的。
康和趁此,便言教珍儿和巧儿得了空也上范鑫的私塾里头旁听识几个字。
范鑫是没意见的,他在城里头读过书,见过大户人家还要单请夫子给家中的小姐公子授课的,自家的妹妹来学着认字,没甚么不好,大不了在课室中间隔一层屏风便是。
范守山跟张金桂是乡下人,心里虽觉得女娃哥儿的不肖读书,可康和张了口,他们只有谢他的,哪有不肯的道理。
言珍儿巧儿过来旁读,不肖俩丫头另买纸笔用。
陈三芳见康和这样的为俩丫头考虑,心头说不出的感激。
珍儿跟巧儿见能有机会读书,欢喜的不行。
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哪想有一日竟还能挨着这般好事。
俩丫头十分的爱惜此般机遇,天冷天热都不再贪一日懒觉,把家里头的活儿给早早的做好了,再过去学字。
尤其是珍儿,她年岁渐大了,今年都长到了十六岁上,知道过不得两年便得嫁人,她想趁着嫁人前多学些字,日后总是能有些用处。
私塾的事情也便如此先告一段落。
十月上,秋收进了尾声。
今年家里头的庄稼收成不差,四亩田,得了八石谷。
手头上有钱用,等缴纳了三成的粮产,今年剩下的粮食也便留着自家吃用了,秋里晒得好,没吃甚么雨水,存着短时间也不怕生虫。
范爹盘计了一番,拿了一石的谷又添上五担子的肥,收拾了些家里弄着卖的小吃食,去同隔村的马石匠定了一台石碾子。
家里多是吃米,只谷脱壳成米不是件轻巧事,原先吃米要么就是他跟陈氏上晒谷场那边的公用石碾子碾个二三十斤出来吃一阵儿,一弄就得弄个大半日。
有时候地里忙,没得空去碾米出来放着,就只能手舂,这靠手舂就更费劲儿,家里人口多,一舂就得舂上一两个时辰才够一顿的,胳膊都给人累得抬不起。
比起手舂,那定还是石碾子来的快。
这东西就跟水井一般,晒谷场那头有一台公用的,可又不似水井,打水嘛,再慢也不过一刻钟的功夫,碾米一碾,那就得半日,为此得排日子。
今儿谁家去,明儿又是谁家,不是你米缸里没有米了,端着谷子想去碾就能得碾的。
有时候张家说了这日去碾米,结果到了日子,李家的不讲理占了人的位置,两家就得吵吵,那头时常都热闹的很。
前头陈雨顺刚上任的时候还前去调解,这厢谁还管。
以前范家去晒谷场那头碾米,专是教人盯着占位置,就是瞧范家好欺。
范爹老实巴交的,不会骂人,干是着急,两句辩驳的话,在嘴里跟炒菜似的,翻来滚去,就是不出锅。
每回都是陈三芳插着腰跟人骂,回来得气上好几日。
这范爹就劝着人说,等日子好了,家里头自打一台碾子,到时候再不怕谁占位置了。
陈三芳看着家里头穷得十天半月不得顿肉吃的,要打石碾子,不晓得要到哪辈子去了,只觉心头更发酸。
家里头听了范爹的意思,也欢喜弄上一台,等马石匠那边说把碾子打好时,康和上徐扬家里头去借了车子,套在驴儿身上,去把石碾子给拉回了家。
范家没挨着村大道,车子不能直通进院儿里,石碾子给下在大道上,一家子全出动,抬着搬着才将快三百斤的石碾子给弄回了院子里。
累得大伙儿都淌了汗,可心头却劲儿大,赶着弄了些新米出来,把碾子套在驴身上,试了试,当真是好使。
家里头有牲口使力拖动碾子,那便更省力了,可比以前范爹跟陈氏两个人拖碾子要便利得多。
这日,落了些雨,天气又有些转凉了。
康和在屋里头把收进箱笼里的秋衣裳给整理了出来,预备洗洗晒晒,等多落几场雨下来,天气冷下来又能穿了。
夏月里的衣裳也收拾着得慢慢收进箱笼里了。
陈三芳打城里头回来,幸得是出门时捎了一把伞,不是还得挨雨淋。
天气不好,她却多欢喜,同康和说那烛火铺子的邹夫郎,亲自上摊子前来买了两斤蒻头粉丝,又送了四对好烛,说是想喊康和去一趟铺子里头。
翌日里,范景要出去杀猪,整好他与人一道出门。
邹夫郎见了康和来,蒸了一壶好茶,又端了一碟子桂花糯米藕,又一碟咸炸酥豆子,教康和吃。
“恁客气,邹夫郎有事,尽管说便是,咱也老交情了。”
“我不瞒你说,上回你与我弄的那些药烛,多得贵人的喜爱,再三的遣人来问,还想买得去送人用。
我虽与人言了这物珍惜难得,可人诚心诚意的要,没法子,只得来寻着你。”
康和估摸着便是为着这事来寻他的,前阵儿里秋收忙,又还为着大房那头弄私塾的事情费脑筋,可他夜里头还是挤着些时间出来又做了些药烛给放着。
本也是想趁着天冷前再卖上一回的,这艾草烛,夏月里效果最是好,冷月里,当也只那些爱咳嗽,腰腿痛要使艾的才肯用。
邹夫郎来自开口来要,总比他张口与人巴巴儿送去的强。
“听着药烛有去处我便安心了,这样的贵物,我虽出了手,若砸在夫郎的手上,我心头也是过意不去。”
康和道:“只这东西实是不好得,一时我也不好弄啊。”
“你且与我想想法子罢,只要与我弄了来,不管是少不得你的好。”
康和又假意为难了几句,在邹夫郎几番央下,这才答应了下来,说过些日子与他送了来。
邹夫郎好是欢喜,言有多少都要。
回去时,康和把屋子里存着的烛收出来,点了点,先前剩下的三斤蜂蜡,前前后后,做了三十二对烛出来。
他手法日渐熟练,损得蜂蜡便愈发少了,糟蹋的少,出的成品便能更多些。
范景回来时,见着人正在倒腾烛,问他:“邹夫郎又同你要烛了?”
“东西好卖,他得了好,自是还惦记着。”
康和放下烛,走到范景跟前去:“今儿累不累?”
范景摇了摇头。
康和抬起袖子与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打桌子上取了两包点心出来:“邹夫郎招待我吃的桂花糯米糕,尝着味道好吃,与你也带了一包回来,尝尝罢。”
打开来,就是一股甜滋滋的味道。
康和其实觉着做得有些过于甜腻了,不过他猜想范景会喜欢,这些好点儿的糕点打外头不易买着。
他吃的时便夸了一句,走时,邹夫郎果然包了两包与他。
范景嗅了嗅,确是有些喜欢:“一会儿再吃罢,我去冲个澡。”
一身臭气,他吃不下东西。
今儿去杀猪那户人家按猪的人不多,猪却劲儿大,怕是按不住又闹唐家村的笑话,他便也进圈里去帮着把猪拖出来,一身干净衣裳上都蹭了猪臊味,杀猪的时候猪血又弄了些在身上。
午间就用猪血炖了菘菜招待人,旁的肉菜都没见着一个。
走时,别说送肉了,连胡大三的杀猪钱都给得抠抠搜搜,还想饶价。
气得胡大三回来时骂了一路。
康和好笑:“出去多了,难免什麽人都要遇上,咱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不落人口舌便是了。”
“去洗洗澡罢,我见锅里头有热水,可要我与你擦背?”
范景没理康和,自去打水洗澡了。
洗澡时顺道将头发也抹了皂角给冲洗了一番,回屋来吃着桂花藕粉糕,康和与他擦头发。
康和嗅着范景身上清新的皂角味道,觉着很是好闻。
脑子里没憋好主意,又将人往床上哄。
青天白日的,又在家里头,范景不大肯。
“爹娘下地去了,珍儿巧儿又上大鑫哥那头去读书了,家里头就咱俩,你怕甚?”
“咱俩现在搞了,晚上也便老实睡觉了。明儿一早上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