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和心想倒是总算有个能谈的,否则那还真难说上两嘴话。
年前杀猪也去了好些人家,倒也还头回做这般人家的生意。
往回出去都是他来交涉,范景做事。
两人配合得好,成了习性,头朝碰着贺小秋这般的,给范景弄得不会了。
康和笑说道:“也是贺夫郎与我夫郎说得到一处,要不我们那新开的铺子也没得缘分做这桩生意。”
他又夸说了一番贺家能干,养猪又养那样些大鹅,不怪是能在村里住着砖瓦大屋。
贺爹见康和和气擅言,便也同他多说了几句。
“我不多中用,这些都是哥儿跟内人伺候出来的。原先身子好时,我在城里头做点吃食小买卖,家里这些鹅养大了宰了卤,送城里倒也得一二客买账,日子还算过得。”
“只今身子不像样,买卖做不得,又还吃药,拖累了家里。这般为着我看病,把猪给卖了松松手。”
康和听来也是不易,宽慰了人一番,言:“城中的大夫可瞧得住?”
贺爹道:“换着瞧了几家大夫了,医药钱不少收,只伏不住我这病。倒是以前有个姓朱的大夫多仁心,我吃了他的药能好些,可惜了去年医馆给闭了门。”
康和听得这话,道:“可是说得庙儿坊朱平朱大夫的那间医馆?”
“师傅你也晓得?”
康和笑道:“如何不晓得,这朱大夫如今就下住在我们乡里头。”
贺爹听得这话,面间欢喜:“果真么?朱大夫去年医馆关的突然,我药吃完说再去拿,就听人说已是关了门不知哪处去了,只怕离了县。”
“闻听这消息,当真教我好一番伤心。”
康和道:“去年朱大夫惹了一桩官司,受那权势的欺,心里吃了委屈,原是想走去外乡的。幸得是我们村的乡绅将他请接到了村上住,如今教前村后乡有病都得看咧。”
“老爹若是要托朱大夫瞧病,我回去与他说一声,明儿捎他上城里来,往城门口与他喊辆牛驴车子,将人送过来便是。”
“这、这也忒麻烦你了!”
“有甚麻烦的,我左右都要回去。若老爹你自个儿去寻朱大夫瞧,外头早春的天儿寒凉,再教身子病重岂不教朱大夫也挂心,他心善,听得先前的病人又寻他,定是乐得来的,咱村里谁不夸说他一句好。
老爹你只管宽了心,等着明日朱大夫来。”
贺爹听得康和这样热心肠,心头感激不已。
贺家人见有了朱大夫的消息,还能将人请来,都欢喜得很。
范景默声瞅着,见康和几席话又与这一家谈得多好,立时是亲近了起来,想还得是要他这张嘴。
罢了,按猪的人来,宰了猪,称了重,算得一百五十斤的模样,贺家的大鹅养得好,猪却还是他们同乡的甘老爹更会伺候些。
“合着便是一千二百三十八个铜子。”
康和取了铜子出来,教范景拿与贺小秋。
“景哥儿,你们这样帮俺家里,遇着你们这般好的杀猪师傅,是俺们家有运气,这惠顾钱俺不能要你们的。”
贺小秋同范景道:“杀猪钱也当与你,不能教你们白跑。”
“不用,该多少便多少。”
范景阻贺小秋要给他的铜子。
“贺夫郎,我们铺子开业交养户做朋友,与谁家都这般,若是单收你们多的,也坏咱铺子的规矩。”
贺小秋起先听了康和要与他爹送朱大夫来的事儿,觉他心倒好,对他也不似前头刚见着那般怕了。
这番听着了他的话,也没要范景再转一道了,却也还是不与他直接搭腔。
他同范景道:“你不要铜子,那走时俺送你一只卤水鹅拿回家去吃,是俺自个儿做的,味道不差,你别不要。”
范景少有受到哥儿这般的善意,有些不大自在。
但还是嗯了一声。
贺小秋见他答应,心里十分欢喜,教他慢慢的解构猪肉,锅里还烧了热水,一会儿供他们煮猪血豆腐。
倒是都不教康和央这事儿了,他与范景道:“我瞧这贺哥儿多崇拜你,待咱好不贴心。”
晚些时候,康和跟范景收拾了东西走,贺小秋送了只包好的大鹅,又给提了一篮大鹅蛋。
弄得康和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见他不收,贺母也一个劲儿的把篮子往板车上塞。
一番推也推不下,便只好收下了。
回去城里,先卸下猪肉放在铺子,人才驾着车子回家去。
先上了徐家,与朱大夫说了贺家的事情。
一提小潭村的贺家,朱大夫治了那样多的病人,却也还记得这户人家,夸说他们家做的卤水鹅甚是一绝。
那贺爹每回上铺里拿药吃,总与他送上一包,师徒俩都爱得很。
说得倒教康和都有些想尝尝那卤水鹅究竟是个甚么滋味了。
要不是他单一个人过来,车子和鹅都教范景先拉了回去,他便分些来与朱大夫香回嘴。
至家中,陈三芳已得见了卤水鹅跟鹅蛋,问范景,只说杀猪人家送的,她便等着问康和。
“如何恁大方,送俺们这样多的东西。这大鹅蛋足足二十枚咧,再瞅瞅这卤水鹅,俺捧着都有四五斤重。放城里头不得卖个一吊钱呐?!”
康和道:“谁教那户人家的哥儿欢喜咱家大景,生是央着他收下。”
陈三芳闻声儿看去一头坐着烧火的范景:“真的假的?”
“东西都在这处了,还如何做假。”
夜里自是吃鹅,陈三芳原本准备弄方腊肉炒葱子吃的,有了卤水鹅,洗干净的熏肉也先丢进了碗柜里头。
剥开油纸,那卤鹅虽是冷下了,可香气还是一下子便散了开来。
皮子教卤得酱黄,油润润的,陈三芳剁鹅肉都忍不得吞了吞口水。
卤鹅破了皮儿,里头的肉竟还有汁水,瞅着便鲜嫩呐。
剁了半只下来,足便装了一盆子。
这贺小秋实是贴心,卤出来的鹅肠子、鹅肝都一并送了。
陈三芳光是杂碎也切了一碟儿。
没等上桌,一家子各都捞了块儿进嘴里尝了尝味。
卤水咸香鲜润,鹅肉半分不见柴,吃着比闻着更香呐!
巧儿香的允手指。
“三郎,不是娘不帮自家人说话,这卤水鹅比你先前卤的猪头肉竟还要香。”
康和也觉贺家哥儿的卤鹅做的好,比他卤菜的手艺可强得多。
他又打盆子里捡了块鹅肉送进范景嘴里:“不怪是朱大夫念叨,这滋味实在好。”
贺家那般家境,想来便是先前做这买卖挣下的,这卤水鹅的味道,也足是能挣钱的手艺。
只他们不晓得的是,因着这把手艺,贺家还跟亲家生了仇。
夜里头,一家子把卤水鹅吃了个美。
第66章
转眼进了四月里头,城里摊儿上的生意可见的萧条。
这月份上没甚么大节日,村野乡间也都忙着在春耕,生意不似年底时好做。
开张的新鲜劲儿也过了,生意渐入正轨,也渐近平淡。
城里头虽人口多,可日日桌子上都吃得起肉的人家还是少数,多还是那般月里挣些散钱,日子要紧着过的平头老百姓。
非年非节的,买肉吃的人户少了,城里又是肉行、又有肉摊子,能单分到一处的买卖自就更为伶仃。
不过也并非是范家一家铺子这般,一条街上的生意都不如年节上时好,凡事生意也都分淡旺麽。
康和跟范景照例一大早来了城里头开了张,往时早市上多忙,这段日子上一个人也都能招呼过来了。
一日过去,好时能卖上五六十斤猪肉,不好时,卖三十斤的都有。
别家铺子里淡季上吃熟客,康和跟范景才开铺子不久,熟客不如那些老铺子,不过胜在康和能说会道,生意也不至太落人下风。
他们现下杀猪,若是买着那般一百五十斤内的瘦猪,便两日杀一头,要过了一百五十斤的肥猪,就三日才杀上一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