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一整月上挣了十四贯,四月里过半,账上已经有十贯钱了。
虽只毛利收入,刨却了铺子赁钱,人工,月里还是能有个八到十贯的进项。
自然,这是一整间铺子的收入,若是单干猪肉一样,还得少个两三贯钱。
家里头的蒻头豆腐,干货也都卖钱呐。
范景坐在凳儿上瞅了眼康和,见着人在纸上写写画画,算账也不见他弄算盘,不知在算些什麽。
他吃了个梨,打窗口望着外头的摊子。
“曲婆子来了。”
说罢,范景起身往外头的摊子去。
康和怔了怔,心想哪个曲婆子,听得外头一句:“哟,真是了不得,瞧瞧如今你们这猪肉铺子弄得多好。”
听得尖飒飒的声音,康和一下便想起是那瘸子程民生的老娘。
康和也放下手里的笔,转跟着出去。
范景历来是那副不热络也不冷硬的模样,问曲婆子:“要买什麽肉。”
曲婆子左瞧了一块儿,右瞧了一块儿,选中一方肥厚的猪前腿肉,问是甚么价。
康和走过去,答她:“自乡里人不叫价,十八个钱一方。”
曲婆子听了却直咂舌:“恁贵。”
康和笑了笑:“曲娘子,你打别家去问问,可没有这好价钱,谁不张口要你十九、二十个钱一方的。”
曲婆子却道:“乡里乡亲的,你与俺十五个钱,俺买两斤。”
“俺们民生肚儿疼,这躺了好些日子了,今朝瞅着好了不少,嘴里馋口肉吃咧。”
康和问曲婆子程民生咋的肚痛。
“还不是那小蹄子给害的,终日里就晓得勾着俺们大生干些关门子的事,好好一副精壮身子都教他给掏空了。”
康和闻言干咳了一声,心想那程民生三十上了才成亲,好不易有个夫郎,还是貌美的,能不折腾麽,用得着谁人勾。
只再是折腾,也不至于弄得躺床上起不来了。
他好心道:“可去朱大夫那处看了?”
曲婆子食指刮着脸做羞人样:“恁病有脸去瞧大夫啊?又那脸皮俺还没银子使咧,俺不教那俩人夜里再睡一窝了,这不,请甚么大夫,人不就好些了麽。”
康和劝曲婆子还是去请大夫上家里瞧瞧,这换季里头肚疼脑热病多,要是耽搁了大事多得都损了。
曲婆子哪听得进去,不教他多言,又央着喊给她少钱。
康和摇头与她让不得快十个铜子的钱。
曲婆子牙尖道:“要不是俺们家把地卖与你,你们能宽了路过驴车,今儿能有开着铺子挣钱的好日子?”
“你这话说得便难听了些,依娘子这言,若不是我们家里头肯买了你的地,娘子能得钱宽手?”
曲婆子剜了康和一眼,说不让价便不买了,康和也不留她的人。
曲氏气哄哄的便走了。
没成想,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人又提着篮儿回来了摊子上。
料想是去了别处问了价更贵,还是这头实惠些,板着张面孔教康和把肉与她包上。
倒能屈能伸的,还厚着面皮肯回来买。
康和跟范景也都没将这事放在心头上。
过了约莫五六日的时间,四月末,落了两日的雨,天气还冷飕飕的。
这天里康和提前打了烊,雨兮兮的天儿也没甚么生意,捡了一笼剩下的猪大肠,说是早些回去烧来吃。
两人刚进村子里头,就见着几个人戴着草帽,打着纸伞,有男有女的朝着村北头的方向去。
至了家,见着范爹也戴着个斗笠打外头回来。
“程家那瘸子死了咧。”
范爹同两人说了一句,隆着眉,摇了摇头。
康和跟范景听了一惊:“好生生的咋就没了?前些日子他娘还上铺子里买猪肉,说要弄给他吃。”
范爹道:“下晌些时候,她娘急匆匆的跑去徐家请朱大夫,说是他儿身子不痛快得很,朱大夫赶着过去,人已经不如何成了,检查下来说是得了肠痨。”
“程民生那夫郎就说人都不爽利好些日子了,早就该去请大夫看的,那曲氏非不让,说嘴多得很。时下也不认,反是骂人把他儿子克死的。”
康和眉心紧蹙,道:“前些日子我听她说儿子肚痛,便劝她去找朱大夫看看,这人非说是他夫郎的不是,旁家家务事,我也没紧着多劝,谁想这厢人就白白丢了性命。”
“可不是,俺将才在那头,帮着那小夫郎说了两句话,教曲婆子好一阵骂。”
范爹老脸挂不住,本是一村子上走人了,想着过去看能不能帮帮忙,却教人一通急头白脸的骂,便也不想帮他程家的忙,自家来了。
康和心说他这老丈人倒是也长脾气了,先孙家那个死了,过去挨了骂,也不见这般。
康和跟范景收拾了一番,也过去程家看了一眼。
家里头的人哭得伤心,那曲婆子是这个怪完怪那个,先骂那买回来的克夫,又骂是朱大夫把人医死的,独是不肯认是自己个儿不肯寻大夫,拖着病把儿子给生生拖死的。
这人,将去吊唁的得罪了个大半。
还是程家亲戚过来,把她劝回了屋里头,挨个儿赔了不是。
程家这事情,也是教人唏嘘。
过了三日,吹锣打鼓的,人下了葬,康和跟范景在城里忙,没得空去吃丧酒。
家去时,陈氏去了一趟回来感触倒是怪深的,夜里跟家里人吃饭,嘱咐珍儿巧儿,身子有不爽利便要说,别扛着挨着的,当心酿做大祸。
以前家里穷,总是张口闭口的说死了算了,这两年里头一家人齐心,日子见好,她再是不说那样的话了,心里头只念着一家子都康健长寿。
康和也觉陈三芳说得不差,回屋也将范景说了一通。
这人最是有病有痛不肯说的人物,你要与他医,伤小了他还觉医得矫情。
也当真是身子骨和命硬,否则哪能活蹦乱跳的到今日。
第67章
这自打程民生死了,程家里便只余下俩守寡的,没多长的日子,就传出来些风言风语。
人言道,寡妇门前是非多,更何况是这新寡年轻又貌好。
“你就是个妖精,山里的狐狸变的。出来祸害人,把俺儿精气吸干了,现在又要去嚯嚯旁人,半点不晓安分,俺迟早要寻个大师来把你降了去!”
曲婆子坐在凳儿上,折着豆角子,瞅着还在竹榻上歪着的人,将其一阵好骂。
那竹榻上的尤山溪额头上有块儿淤青,下巴也破了皮儿,手背上好几条还没结痂的血路子。
这曲婆子呢,倒是好脸好皮的,只衣裳盖着的肚儿和大腿上也青紫了好几处。
两人前些日子便在家里头大干了几场,谁也没讨着好,曲婆子瞧出了人是个狠角色,这阵儿是不打了,便张着嘴骂。
尤山溪也不恼,他慢条斯理道:“这些话翻来复去的说,恁便没几句新花样?我就是那山里的狐狸变的,也是你儿掉进色眼子里了,自个儿使钱把我买来。”
曲婆子骂:“不是你勾着俺儿,他能够拿一二十贯银子把你买下?要没他买,你还在那人牙手底下吃鞭子!”
“他要不是看我生得好,肯使钱?那人牙手底下又不止我一个哥儿挨鞭子,咋没见着他买旁的?
这些也都不言了,他买下我,我也感激他。他那么个瘸子,生得还丑,我还与他睡觉、与他做夫郎,又还把你给伺候着,换旁人谁肯呐?来了半年,我也没嫌过你这穷家罢。
人病了躺在床上哎哟哎哟的叫唤,我说去使大夫瞧,你非不肯怕是脏病丢人,好了啊,把他害死了,还在这处怨旁人。”
尤山溪一改来时那副乖顺的模样,与曲氏干了几场架后,也是不装了,在曲氏面前彻底露了本性。
曲氏捂着脸一通哭,哭罢了,又骂:“你感激,感激怎在俺儿死了才几日光景里就和乡上的男子眉来眼去的,急着要勾人,俺儿晓得了要把你给拉了下去陪他咧!”
尤山溪哼笑:“你这把人害死了的老妇都没教他拉下去,我怕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