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老人家这般说,珍儿也觉徐家实在不讲人情了些。
想着哥哥跟哥夫都在家里头,倒也不妨事,一个老妇人能如何。
珍儿便开了门,冲着屋里喊了一声:“大哥哥,哥夫,家里来了个老婆婆讨水吃。”
罢了,她笑着引老妇进灶屋去,与她倒热汤。
老妇望了望珍儿喊话的屋子,瞧那屋檐下挂着几张还滴着水的尿布,她没言,杵着一根拐杖跟着珍儿走。
进了灶房,左右瞧了瞧,夸说屋子修得好,又收拾得干净。
“小姑娘善心,往后定有福报咧。”
老婆子吹了吹热汤水,同珍儿说话。
“一碗热汤,这雪天里头,村子里谁家都肯给。婆婆宽心了吃便是,一会儿你走,俺再与你灌个水壶在路上吃。”
老婆子谢了又谢,吃下口热汤,直呼暖和,又道:“姑娘家里头住着几口人呐?”
“俺家里住的人口不少,一大家子。”
老婆子道:“将才俺看见个男子从你家这头出去,那是你兄弟罢?”
珍儿只笑了笑,没言是也没言不是。
老婆子再是要说话,康和听得了珍儿的声音,放下针线便从屋里头过来,见着坐在灶下的老妇,同人打了个照面。
他听得老婆子是凹子里徐家的亲戚,眉头紧了紧:“这徐家,不说是亲戚了,便是寻常个老妇人也不当这般待人。”
“待我碰着乡长,必教说他们去。”
老妇又谢了康和,嘴上谢,脸上却并没有感激的意思,反倒是微有些不自然。
她便又埋头下去吃汤水。
一口热汤下肚儿,就听得娃娃的喔噢的声音,抬头一瞧,见着个面容不大和善的夫郎抱着个胖娃娃进灶屋来。
她嘞个老娘,那小娃娃可养得是真好,眼睛圆溜溜的,脸蛋儿上两团肉,整个儿脸盘子又圆又白。
老婆子都给瞧直了眼,她连把汤水放下:
“好生乖巧的孩儿,可与俺抱抱。”
范景抱着大福,扫了那老妇一眼,见不知是哪里的人士。
他可不肯轻易把孩子与谁抱,也不怕得罪人,反将大福往自己身上搂了些。
“孩子不教生人抱,要哭闹。”
撂下一句,他就端了碗热汤水单手抱着大福回屋里去了。
康和见状,眉心动了动,他转打了个圆场:“我夫郎他脾性大了些,勿要见怪。孩子太小了,认生,素日里头都少有人能抱上。”
老婆子摆摆手,说没事,言她瞧着这孩子觉像她家孙孙,看着喜欢亲近。
又在灶屋里头说了会儿话,二喜回来时,老妇便说要走了。
康和跟珍儿一并收拾了个暖水壶与她路上带着。
送人出了门,瞧着一路走远上了村大道,康和言:“这时候了才走,响水村那样远,半道儿上就得天黑了,如何赶得及回去。”
珍儿答康和:“老婆婆说本是进城的,只路过这头想起亲戚,便进村来看看,谁晓徐家并不欢迎。这厢到了官道上,拦一辆牛车坐着去城里。”
康和听此,这倒还说得通些。
“外头冷,回屋去罢。”
他将才与珍儿说了一句,一转头,见着范景不知甚么时候出来了,人正在屋檐那处看着老妇走的方向,眉头拧得发紧。
“怎了?”
范景冷声道:“甚么杵杖的老妇腿脚那样利索。”
康和闻言,再去瞧那老妇,几句话间,人当真就行去了好生远,几欲要看不见人影了。
“你是说那老妇有怪?”
范景没答他的话,只嘱咐珍儿道:“往后不要教生人进家里来,便是讨水要东西,也就让在外头等。”
珍儿见范景板着面孔说话,连忙小心的点了点头。
“俺将才也是瞧她年老可怜,哥哥跟哥夫又在家里头,这才领了她进来。”
范景道:“她许是没甚么厉害处,就怕是拐子偷孩子的,专是教这般老弱上门来踩点探看人户。”
珍儿闻言心里咯噔一下:“那、那可怎么办!”
康和听范景这话,也觉自己大意了,方才那老妇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真教人松了防备。
若不是范景不肯与她抱孩子,脸色又还不好看,他还真没太留意这人的言谈。
“近来注意着些便是,仔细着看大福,家里头不能缺了男丁盯着。”
珍儿赶紧道:“晓得了。”
康和想来,心头怎么都有些不放心,便去了一趟徐扬家里头,同他说了有个老妇去他亲戚那处,凹子里把老妇给寒碜了走。
徐扬听此,见雪天路滑的教老人家走,实在不像话,要寻常人家也便罢了,他就是乡长也不好管,至多说两句,但自家亲戚还是得管教一二,否则往后旁人该说仗着他的势干些不像人的事了。
说着,两人就一同去了凹子里徐家。
徐扬把他那亲戚给训斥了一顿。
“俺们冤枉呐,今儿一早一家子就去了城里头采买年货去了,将才到家一会儿功夫,哪里有甚么响水村的远亲上门来。”
“她怕是来见着没人自走了,如何还怪俺们赶她!”
只怕人不信,徐家汉子把刚弄回来的年货与两人看,上头还有没扫去的雪。
他家孩子缠着去城里头还买了几个炮仗,人在院儿里头炸破瓦罐,弄得砰砰作响。
康和跟徐扬对视了一眼。
“不好,只怕还真是拐子上村里来踩点了!”
这人何其厉害,提前就给编排好了一套说辞,连凹子里徐家都晓得。
村里人都知凹里徐家霸道,要说赶穷亲戚走这种事情,还真是他们家能做的出来的,村里的人听了怎有不信的道理。
“年底上各村子上生人走动的多,这些贼东西便又混进来开始干贼事了。”
徐家媳妇听得两人的话,面色一白,赶忙就去院子把家里的小子给抱进了屋里来。
康和见此,同徐扬道:“这事儿不是一家两家的事,多少人户里头都有孩子,可得教大伙儿都警惕起来。”
徐扬应声,他家元哥儿也才怀上,也是要做爹的人了,哪里容许拐子进村来偷孩子。
那丢了米丢了粮,往后还能再种,孩子却是爹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如何丢得。
当日里晚些时辰徐扬便召集了村里人集会,说了拐子的事情。
“哎呀呀!俺家里也来了那么个老太婆,与俺讨要一根结实的棍子做拐杖好走路,又央进屋歇会儿。俺还好心教她进了屋吃汤水,还送了俩果子,不想竟是盯上俺家了!”
村里有四户人家都说见过这个老婆子,分是不同的缘由要进人家里头。
她多贼,专挑那般位置偏些的人家进去,去了这户,就要去户隔得远的,只进去了的人家,无疑都是有孩子且年纪不大的人户。
这一集会来说,认定了是拐子无疑,村上家头有孩子的都吓得不成。
年底上杀年猪的杀年猪,备年货的备年货,都欢欢喜喜的预备过年,出了这事情,谁能不烦恼害怕的。
徐扬嘱咐了村子上的人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看见有生人进村子,定是要前去盘问,得罪人事小,丢了孩子事大。
素日里头男丁也要多在外头走动,谨慎着有心人探看村子里的位置。
范鑫的私塾里冬月农闲,大大小小的孩子是最多的,出了这档子事,都不敢懈怠。
先是嘱咐了孩子少与生人搭话,不熟悉的拿吃食耍物不要接。
外提早了时间下学,教孩子的家里人来接才许家去。
“消腾了两年,这拐子如何又给活跃了起来!俺在城里看铺子,这几日就听客谈近来有拐子活动,还只当个闲话来听,不想恁些不要命的竟还摸到村子上了!”
陈三芳听得今儿家里进了拐子来,心头吓得不行,抱着大福真是怕得紧。
将那拐子一家子问候了个遍,转又说了珍儿两句,珍儿晓得了那婆子是拐子,心头也已是愧得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