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定亲不到一年,骆川宜就考上了童生,还是个年轻俊童生,他们一家子怎能不欢喜。
要放在去年中的,骆家定是不会来相他们家。
陈三芳乐疯了,道:“这话说得不对,不是俺们珍儿命好,是珍儿有福气。恁骆家小子考了这样些年都没中,偏是与珍儿定了亲才中,可不是沾了珍儿的福运麽。”
珍儿教陈三芳说得不好意思。
范景倒也脸上鲜少的见着些喜意,他张口问珍儿:“说没说什麽时候成亲?”
听到范景这样问,她面颊又红了红,小声同家里道:“他在信上倒说了一嘴,想在八月里头。”
家里一听这话,都顿了顿,这般时间可没几个月了,心中觉着有些赶,但又更多是高兴。
骆家没因中了童生就变换心意,反是催促着想快些成亲,那可比拖着强。
康和见此道:“那甚么时候便谈定下婚期,咱这头也与珍儿把嫁礼给准备着了。”
没过两日,云表姐就跟骆川宜来了一趟范家,就是特地来谈婚期的,骆童生这厢在忙着应酬城里,也就没得空来。
云表姐热切,骆川宜也客气,没那骆童生在,倒是还谈得多快。
婚期定在了八月二十二一日上。
商说好了,骆家也回家去筹备彩礼,置酒宴;范家则弄嫁妆,他们嫁女,也一样要做席面儿的。
还真是弄得热闹弄得忙。
康和跟范景商量,范景要拿五十贯钱出来与妹妹弄嫁妆,康和没说一句不是,且不说这是能力范围中的事,即便是手头没有这样多的银子,他们两口子也要想办法去弄。
当初成亲时,他就答应下了范景的。
陈三芳也拿了二十贯钱出来,范爹拿了八贯。
这些钱二十八贯做嫁礼金,五十贯用做打柜、椅、桌、案、妆台等家什;又还置起居之用的床帘、被褥、软枕等等……外在好的,次的布匹料子。
罢了,少不得还要弄几样像样子的首饰。
珍儿在家里过得简素,平日里把自己收拾的干净整洁,走出去已是难得的水灵姑娘,她又常做活儿,便鲜少有买首饰来装饰。
即便有两样,也不过是些绢花儿这些不值钱的物。
家里便想着与她弄一套银的,外在弄一套玉的,多的置不起,两套寻常的还是能置。
珍儿见家里头备下的嫁礼已是厚得不能再厚了,连劝阻:“勿再弄首饰了,旁的嫁礼足厚了!便是这般也已越过了湘秀姐姐两倍之数了!”
“傻丫头,俺们晓得你爱简素,只这嫁去了城里头可与家中再不相同。
那骆家是有家底的读书人家,平日里走动来往的亲戚朋友都不是粗俗穷户。
你出门也好,迎客也罢,要是没点儿首饰装点自个儿,甭说是你没有首饰,便是人瞧你一回是那身衣裳那首饰,二回又是那般,也得瞧你不起呐。”
陈三芳拉着珍儿的手道:“那城里头的闲散人家多,不似俺们村户,终日里头活儿多得似牛毛,没得功夫打扮。他们那些人家,最爱窜门子耍闲,看比行头。”
“便是咱心中不屑那般,可人在那样的环境下头,跟入乡随俗是一个理儿。”
康和也道:“正是这般,你哥哥有心要与你置办的,不肖心头多想,咱们家里没紧到首饰都打不起两套。这是家里的一份儿心意,你要不肯,那才损了家里人的心。”
珍儿心头感动不已,夜里在屋里哭了好一晌,只觉家里待她也太好了。
听得珍儿成亲,还是和城里的骆家,梁氏送了一箱子的布来,说是给珍儿添一份嫁妆。
当初范景跟康和成亲,她送的礼并不厚,一来是送的厚了范景不肯要,二来那时候范家家里头确实难,若送了重礼,人家心头压座山,回礼时也犯难。
这厢范家的日子转比她家里还强,送甚么也都能尽可全自己心意去送了。
大房那头也送了些礼来给珍儿添嫁妆,也不知哪处得来的两套茶具,不说贵重,倒还雅致。
许是有人家谢给范鑫的,珍儿带去读书人家倒合适。
除却这些,又还包了个厚红包,足足六贯。
湘秀则送了三顶新的假髻来,又还两样朱钗首饰。
珍儿嫁得好,就连范爷范奶恁般重男轻女,又还抠搜的都与了珍儿两贯钱。
六月里头骆家送来了聘礼单子,范家也交换了嫁妆单。
“瞧不出,这范家家底竟还厚实,嫁礼单子弄得恁长。”
骆家家里是云表姐的大媳妇吕氏在管家,得了范家的嫁礼单,夫妇俩瞧了一眼,就送去给大媳妇看看。
云表姐道:“范家疼女儿,这才把嫁礼弄得厚咧。”
吕氏笑了笑,道:“素日里总听娘和二弟说咱这弟媳的好,前些日子倒是难得听爹也夸说了一回。”
“弟媳与二弟通了信,爹恰撞见,听弟媳还识字会写,闻之是在兄弟的私塾上开的蒙,他倒是多满意。言范家是难得的开明,竟许姑娘家读书学字。”
云表姐道:“你爹这人,甚么都巴不得跟读书沾边,要是与读书有刮联他就欢喜。怕上辈子是只书虫给投身的。”
吕氏忍不得一笑。
范家待着聘礼送上门,这些礼预备的不少,但在如今的风俗下,比范家的嫁礼要薄不少,但算下来也当有四五十贯。
放眼来看,已是极重视的了。
范景让一并也都添给了珍儿做私产。
巧儿见着姐姐嫁人,心头不舍得很,又见她出嫁弄得这般响亮,更是羡慕。
“大哥哥,等俺成亲的时候,男家里送来聘礼,可也与俺麽?”
范景闻言,道:“自然是一样的。”
陈三芳听得这话,笑捏了下巧儿的脸:“你这丫头就惦记着几年后的事儿了,你大哥哥待你跟珍儿甚么时候相差过了。”
八月底,听得敲锣打鼓的声音进了村子里,珍儿盖着红盖头,一身红艳艳的喜服,辞别了家人,上了骆家的花轿。
珍儿哭得伤心,早间起来面上扑的白粉都化做了汤,陈三芳忍不得也揩了揩眼睛。
别说范家人舍不得,就是康和心头都有些惆怅。
珍儿这丫头性子好,又能干贴心,不知与他缝衣洗鞋了多少回,大福养到了一岁半,带他最多的就属珍儿。
这厢要嫁去别家了,谁又能舍得。
迎亲的队伍去了,这头也要招呼着来客吃酒吃饭,康和一转头,却不见了范景的身影。
康和寻了寻,见着人竟不知甚么时候钻回了屋里头。
这当儿上连鞋子都没脱,就直直的躺在床上。
将才珍儿辞别家里人时,还特地拉着他的手交待他要好生照顾自己。
他没张口说两句话,好似跟没事人一般,倒是珍儿哭得厉害。
这厢人出门子了,他可上了劲儿。
康和在床边坐下,轻轻戳了戳人的腰:“嫁得又不远,咱每日去城里头,想看珍儿还不容易?”
范景翻过身,背对着康和,他不搭理人。
康和默了默,出去把大福给抱了进来。
小崽子看着床上的范景,直叫:“小爹,小爹。”
康和与吃了肉的小崽子擦了擦嘴巴,道:“你就在这里陪着小爹睡会儿觉,好不好?”
大福拍着肉乎乎的手:“小爹,睡觉觉。”
“嗯,跟小爹一块儿,睡觉觉。”
康和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与他脱了鞋,小家伙便欢喜的在床上踩来踩去。
范景只好坐起身,把大福抱了过去,他瞅了康和一眼。
“我且去招呼客了,外头摆了三十几桌呢。”
罢了,他便出了屋。
大福在范景的怀里拱来拱去,他趴在范景的身上就要去咬他的耳朵。
这小崽咬人可疼,范景捏了捏他小小的鼻子,不许他咬。
“要果果,要果果。”
范景见着儿子要吃东西,把康和给骂了一句,人家吃的好好的,要给抱进来。
他只好抱着小崽子出去与他寻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