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并不富裕,家业也未曾积攒两分,独是大鑫支着一间学堂在教书,一家子五六张口在等着吃饭。
婆母正值壮年,手脚灵活,既不图个手艺来做,也不下地料理庄稼,全似个闲散人便罢了,却还要人来伺候,白白再耽搁一个劳力。”
“此番境遇,一家子不知齐心,再谋经营,反倒是早早的享起乐来。今时大鑫教书,得出三分口碑名誉,他日家中因穷薄,无奈收授起他人之财,反把清誉都丢了,遭人唾骂!婆母要教家中走上这条路不成?”
张金桂本还雄赳赳气昂昂的要与鲁氏吵,可人一席话下来,教她直不起腰杆,自个儿确是事不在理。
鲁氏言:“若因我嫁入这家里来,使得婆母变作这般秉性,便是不顾我往后的路多番坎坷,我也愿合离了去,省下害了一户人家,教我心中永不得安宁。”
范守山听得儿媳将训斥张金桂的话,反也将张金桂说了一顿,湘秀得晓事情,也家来把张金桂好是一通说,打这以后,她哪里还敢拿乔。
张金桂不敢做怪以后,鲁氏便得管了家,人拿出了一间家里头陪嫁的铺子来,与康和他们谈了生意,收粮食买卖,大房那头的日子也可见的富裕了不少。
就这好日子过着,张金桂总还不得劲儿,因着外头的村妇都明里暗里的笑话她教儿媳管着咧,这媳妇娶得来遭罪受。
她心里头也晓得人是眼热她家里娶了个会管事理家的媳妇,故此才说恁些话来。
可她心里头不得劲儿,又想拿着鲁氏跟大鑫成婚了三年还没孩子来说事,借此想压一压鲁氏的气焰。
谁晓人鲁氏就是干脆利索,觉有病就当治,直接请了朱大夫来看,得闻身子康健,并未有甚么不对之处,只怕一人有误,又还教张金桂陪同着去了城里看了两位大夫,皆然这般诊断。
罢了,她又让大夫与范鑫看看,不想一瞧症却出在了他那处。
这范鑫便日日里都吃起了药调理身子,张金桂是再也不敢翻腾了。
教儿媳妇管着那便管着罢。
“你在这处瞧着罢,俺要去洗衣裳了。”
陈三芳闻言,反笑她:“洗谁的?儿媳妇的?”
张金桂道:“去你的。”
陈三芳哼哼了两声,听着课堂那头传出读书声,正是要过去再瞧瞧大福,就见着范爹背着手,探头探脑的也来了这边。
“不是不来麽,作给谁看呐。”
范爹还当这人跟着康和他们去了县里看铺子,不想竟还在这头窝着,他道:“俺去了一趟地里,走这头家去近些,顺道儿来瞧一眼。”
陈三芳哼哼了一声,也没戳破这人的心思。
转引着人去课堂外头的窗子下,悄摸儿声的给范爹指了指大福的位置。
这小崽子,捧着书,背还打得多直,跟着范鑫大声念着千字文。
二老瞧着心窝窝发紧。
原家里头还怕大福读不得三五日书就得喊累不肯去,谁想这小崽倒是真爱了读书。
一读就是大半个月,每日里都新鲜的跟头一天读书似的。
回来要与范景康和说今朝又学会了几个字,范鑫大伯又说了甚么典故,睡前也还要展着千字文来读看,还是康和怕他坏了眼睛,不教看了,他才肯睡下。
家里见大福喜爱读书又用功,都很是高兴,便与他置办了一套读书用具。
连范景在外头跑动时,也开始格外的留意着书本,笔墨这些以前从未留心过的东西。
大福读上了书,谁都欢喜高兴,独却多了一个伤心的小孩儿。
那便是徐扬家的十五了。
“大福哥哥又没在家里吗?”
这日里十五教家中的长工小梅带着他前来寻大福,他没在院子里见着大福的身影,便问小香。
小香跟小梅倒是多要好,见她过来,喊她坐,又与她弄了茶汤。
他抱了抱白乎乎的十五,同他道:“大福哥哥去范鑫先生那处读书了,白日里头都不在家中,要下学了才回来咧。”
十五哪里懂得上学下学,只知心头想与大福哥哥一起玩了,就要过来寻人。
这前日来没见人,今日来也没见着人,听小香姐姐说话的意思,许明日来也可能没在家中。
十五小脸儿顿时便耷拉了下来。
他回去家里头便伤心的哭了起来,说再也不能跟大福哥哥一起玩了。
夜里见着了徐扬,就吵闹着也要去私塾里读书。
“要不然就送他去私塾里试试?”
徐扬把十五哄睡了,同元哥儿商量说。
元哥儿听得丈夫的话,把手头的针线放下,他道:“哪有四岁上就送去学堂的,你没瞧着大福五岁半了才去的私塾,一家子都不放心。
且人家是一屋子人,大福要喊范鑫先生一声大伯,人多照看着些倒也没什麽,你要把十五送过去,如何好意思。”
徐扬吐了口浊气,心中想确也如此。
当初他也是等到了六七岁上了才开蒙的,十五年纪太小了些,送去私塾里倒也不指着孩子学着甚么,跟着耳濡目染也是极好的。
只自家里那么大点儿的孩子,放在人范鑫的课堂上,不是要教人分出几重心思在十五身上么,届时麻烦范鑫也便罢了,再耽搁学堂里大些的孩子读书怎好。
村私塾里的孩子能前去读书不容易,许多是能得一日读书算一日,指不得哪日里头家里就不教去了。
学堂是读书长见识的地方,可不是寄放孩子的地儿。
徐扬道:“那先送十五去爹娘那处待些日子罢,整好爷也想他了。等他再长上一岁,若心头还想着要跟大福一道去读书,就许他去。”
元哥儿这才点点头。
这日里,大福总算是到了休沐的日子,抱着一只蹴鞠欢喜的去徐家寻十五,说要跟他一起顽。
至了徐家,却听闻十五去了县里爷、奶家中,一时半会儿都不家来,多是伤心。
回去家里,人趴在床上,连巧儿做的桂花芋泥圆子都不肯吃了。
范景回家时,与了他两只城里买的泥叫叫,他见小鸟肚儿肥圆,多是精巧可爱,拿一只吹了吹,声音嘹亮,脸上又见了些欢喜,转放了一只在新的在柜儿里。
范景问他:“另一只红的不喜欢?”
“我给十五留一只,等他从城里回来了与他。”
范景摸了摸大福的脑袋,牵着他出屋去,在院子里陪他玩儿了会儿白日里去徐家没得玩的蹴鞠。
俩孩子各在一处,本以为小孩子忘性大,没常会着也便生疏了。
不想小崽子却还多挂记,吃好吃的,有了新耍物,都要额外留上一份儿,说要给彼此留着。
转眼,进了秋月里。
康和在外头买回来种在院子里的两颗桂子树开得多香,巧儿唤着小香摇了不少桂花下来,晒干了收集着做桂花香茶与点心,倒是省得再上外头去买。
秋收时节上,哪处都忙,今年家里头要收地里的庄稼不说,又还添了一则忙碌事。
前几年康和寻买下来的料子树今年可算结果有收成了。
花椒树,山胡椒,精心伺候了快四年光景,舒展着长结实了,今年一簌簌的结果子。
凑近了林地上,一股浓烈的料香气味,感觉比外头卖得品种都要香些。
第94章
山胡椒树子直挺,叶片柔软,春月里头会开出黄蓉蓉的小花儿,一簇簇的,味道十分清香,就是折来插瓶也用得,与成熟的山胡椒俨然是两种气味。
一颗颗的光滑圆润,不似青椒子一般果实有些小凸起,味道辛辣,爱之甚爱,不爱的闻吃不来这般味道。
而青椒树便是阔展开的长,果子倒也一般一簇簇的结,只它树枝子上生刺,教扎着了好似跟蜂蜇了一般,毒辣辣的痛。
昔时栽种,范爹便将青椒树隔开着距离,就是怕树子长高大了要搭缠在一处不好采摘,得空就给修剪着枝,倒教打理的好,没有让树枝子搭做成一片树网。
康和喊范景去摘山胡椒,自一个矮身钻进了青椒子树下,低头弓身的去采摘,连着那般小枝也直接给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