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进这青椒树下觉着麻香,不过须臾,鼻子就教麻得闻不了甚么气味了。
“康三哥,恁家里的香料长得可真好,素里打这头过闻不得多少气味,这一采摘,倒是多远都嗅着香气。”
村里地头上劳作的小娘子见康和胸口前挂着只篮子采摘青椒,寻着前来说了会儿闲话。
言香料结得好,又言范爹会伺候,说罢了,就同康和讨要新鲜的椒子回去吃。
康和哪里不晓得人来是为着甚,若是不与她,显得吝啬小气,要给了,只怕旁人听着就也来讨要。
几根树子,结得青椒子虽是不少,可哪里经得起白送,外头都是论两来卖的贵价。
康和默了默,还是抓了一把青椒子与这小娘子,同她言:“这树子栽种了几年,这片田地几年都没得收成,人都快熬不住了,幸是今年总算结了果。”
“劳是你见着亲戚朋友,替我吆喝一声,今年我们这处产了青椒子与山胡椒,都是新鲜现摘的,自村里的人给好价。”
小娘子得了鲜香料,连接下料子说好,她且还没瞅见在料田里头的范景,还笑着与康和攀谈:“康三哥得空了倒俺们家来耍,俺家里头……”
范景这当儿上从里头钻了出来,他也没说话,只折断山胡椒的枝子的声音哒哒作响。
那小娘子吓了一跳,连转口也唤范景过去耍,范景不应她的话,小娘子灰溜溜的赶紧跑了。
范景见人去了,朝康和丢了一颗虫蛀的山胡椒子过去,稳稳砸在了他的脑门儿上。
康和捂住额头:“给点青椒子就不痛快了?”
范景道:“只怕人要的不是几颗香料。”
康和啧了一声:“你说话怎这样坏。青椒子我且舍不得多给,还能舍得给旁的麽。”
范景斜眼儿瞅了康和一下:“男子会舍不得给?我见多是上赶着给。”
康和听这话忽得笑了起来:“青天白日的,你怎就说起这些了。你要这么说,那我便告诉你,我只乐得给你。”
范景没接他的话茬,再说下去只教人不好意多听了。
两人摘了估摸四五斤香料家去,康和宰了只鸡给炖了,丢了两串儿鲜青椒,一锅子鸡汤顿时便激出了一股鲜香,勾得人嘴馋。
午间,一家子吃得好滋味。
连大福啃了一只大鸡腿也还觉不足,又吃下了一只肥翅膀。
陈三芳取了些山胡椒来做腌菜,这山胡椒,开花前若是捣碎了来做蘸料,滋味无穷,最合适蘸茄瓜和厚皮青菜吃。
如今成熟了,要么做荤油大菜做调料,要么就榨做了山胡椒油存着,它不似青椒子一般,晒干了一样香,只能吃个新鲜。
康和便想把这些香料做三样处理,先是每日采摘了拿去铺子上鲜卖,二卖余的晾晒风干存着,三便是送去榨做香料油。
香料本就是稀罕物,倒不愁买卖。
这日里两篮子青椒子和山胡椒往摊前一摆,人问着便来了。
“恁看着铺子还得空山上去弄这些香料子?还是从山野农户那处收来放在手底下卖的?倒是大颗,新鲜麻香。”
康和道:“这是自家里头种的,管理了几年了,总算是结了果,索性是摘些出来卖。昨儿下晌才摘的,叶子都还多精神。”
时下秋月上,丰收时节,市场上甚么都见多,不单只他这一处在卖香料,有不少农人进山特地去弄山货来卖,像是青椒子、山胡椒这些便是好物,卖得起价格来,人都爱去寻来卖。
只这东西野生的本就不好寻,有些农人又还没有那般长久营生的脑筋,为着好采摘,有的把树都给砍了。
这一颗料子树如何都要三两年才长大结果,哪里经得起如此霍霍,山里只更不好得了。
倒也有些农人有康和这般栽种的念头,可一来呢不会伺候,二来要用自家本就不多的地来种,三五年间才见收成,中途且还有不少树死的风险,寻常人户哪里承担得起。
大些的人户也少有做这项买卖的,因着外头没专门的人卖苗子,要自撒种育苗,又是繁琐活计,回报慢了,人不肯干。
康和当时也是因着在各村乡上四处跑,遇见山人,这处收两根苗子,那处收上几根苗子,拼拼凑凑的才弄得种下了一亩田地。
为此就算这时节上街头市场间不止一处两处在卖,那也好销。
“你与俺秤上二两,菜市那头有个老汉拿了几斤来卖,俺刚过去就教一食肆的厨子来全数买了去。”
那客道:“这些香料吃鲜只得这季里吃,烧鱼炖汤滋味无穷,旁季里吃那晒干的存货,味道都不似鲜的风味。”
康和麻利了手脚与人秤,直说会吃,是讲究人:“这日子里家中地里且还有,若是铺子上拿来的卖干净了,过来交待一声,隔日里要多少也与您鲜摘了来。”
一斤鲜椒子卖至两百八十个钱,若是干椒子价格能直奔五百个钱去。
山胡椒因着不便晒干存,只卖鲜,这季节上市价格比鲜椒子价还贵,一斤得卖至三百个钱。
虽论斤而言价格听着多是唬人,可论两一两二三十个钱也便还好。
这香料不似萝卜青菜,也不似肉食,是为佐料,气味甚大,一两已是够使许久了。
康和散卖了估摸个把时辰,就有那般食肆里的采买闻着声儿来了。
人买的多,张口就全要。
康和本是头日里卖这香料,还指着慢慢卖,教多些人晓得他们这处有香料。
这时辰还早,就教人包圆儿一并给买了去,他还有些不大肯。
康和便同采买商量:“我今日里摘来的香料不多了,你可嫌少?若不足,明朝我能与你送足量了来。今朝要不急用的话,明儿可送更新鲜的。”
那采买问:“你且还有货?”
“自家种了几颗树木,不肖上山摘,这阵儿正是结果的好时候。”
采买心中欢喜,与了康和一吊钱做定金,说让给摘三斤青椒子和三斤山胡椒去。
康和爽快收下了钱,与人记好了名字和店铺位置,明儿就直接与人送上门。
“这好东西就是不愁卖。”
贺小秋今早见着来了好些人都在问香料的价格,多多少少都有买上一点儿。
原是东西难得不说,实在也是香。
前两年他调配了新的卤肉口味,选用那般两三斤重的黄脚鸡,香卤后入码上多多的干椒子,口味麻香辣口,倒是还多得爱酒人喜爱。
每日里头酒肆都要过来叫上几回。
只这香料价贵,吃买的人也便那些,他弄得数量少,一日紧着两三只麻香鸡卖罢了也便罢了。
若要有人另再交代,方才加做。
康和道:“可不就是。”
“你忙完了也进来尝吃试试俺新做的鸭子肉。”
康和扬起眉:“又治新口味了?”
贺小秋笑了笑,先进了屋去寻范景。
他们这铺子以前卖的杂货且还不多,这两年因是土地多了嘛,种下的庄稼样数多,豆子,菜籽,芝麻,香油……恁些东西都在铺子里寻得到。
如今是堆杂的满当,愈发觉得铺儿里头小了。
范景便正在屋里头收拾先前教一客人弄洒的绿豆。
贺小秋将食盒放在小桌子上,过去与范景搭手,一并把绿豆收拾了,往后屋去洗了个手,出来吃肉。
范景见食盒打开,内里头是一只大碟子,盛了一碟儿酱色的鸭子肉。
那鸭肉如卤一般,可外皮上且还裹着一层酱汁,瞧着倒是水润不干。
贺小秋夹了那只整切的鸭腿与范景:“快尝尝。”
范景倒没客气,接下吃了一口。
这鸭肉入口还是贺小秋手艺里的那股卤香,只与铺子上现有的卤味不同的是,这回的鸭肉竟有一股显眼的甜味。
范景倒觉味道稀奇,不见鸭子的骚气,反是又甜又麻辣,几口就撕吃了整只鸭腿。
“如何,可还吃得?”
范景点头,又还吃了一块儿鸭肉。
贺小秋笑着道:“我便晓得你定是喜欢这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