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县这头的虾子肥大新鲜,味道也清甜。
转教刘老二点菜,他客气,只不扫兴的要了一碟儿卤的鸭三件。
晚间无事,心里头都松快,康和便又开了一角好酒吃。
几杯子酒下肚,话便多了起来。
范景没吃酒,也没如何说话,他便在一头剥着虾来吃,听着两人说谈。
偶时剥上一只肥大的虾放在康和的碟子里头。
“刘兄弟办事能耐,若非是有了好去处,我倒真想厚着面皮请了你上我那处帮着看塘子。”
康和同刘老二敬酒,他道:“我手头没那侍弄的本事,苗子看定下,后头也还得央能人去干。”
刘老二酒量不大好,素日里吃的都是水酒,这客栈里的烈酒两碗下肚,面颊子就更红了。
听得康和这般说,他不由笑,问康和:“俺要是上康兄弟那处看塘子,你与俺开多少工钱呐?”
康和也笑起来:“刘兄弟这样的能人,如何能亏待了去,你是张口要多少,那就开多少!”
刘老二并不晓得康和家里头是个甚么家境,他那孟表叔也没在信里头细说。
只单瞧人,刘老二还真瞧不出康和范景富裕,两口子衣着简素,但体修形好,看着像是不好欺的练家子。
吃了酒,大家只当都是说得玩笑话。
刘老二便道:“俺现在那主家哄俺,当初言明了给一贯的月钱,等俺进了门,就寻着由头,这也扣那也扣,教俺一月里只得七八百个钱。”
“要是去康兄弟那处,俺得要一贯两百钱。这般若是也扣,那就是扣了,俺到手上也还能有一贯是不是。”
康和笑起来:“大姑娘不成,还将你哄进了门,瞧着刘兄弟也是个耳根子软的。往后成了亲可了不得。”
两人笑着又碰了碗盏。
吃罢了晚饭,送着走路已是有些打飘的刘老二至了他家巷子口,康和跟范景瞧着人进了家门,这才一路返还回去。
洗罢了澡,康和身上的酒劲儿还未全消去,他才觉这酒后劲儿大,人躺在床上,与范景说:
“这两贯钱的客栈,昨儿倒是值当了。今朝却是甚么都不干,纯是用做睡觉歇息,还真教人觉着有些亏。”
范景喂了点温凉的水给嘴皮有些干燥的康和,道:“那多容易的事情,你起来再把昨日的事情干一遍不得了。”
康和闻言,凑到范景的耳根子前,他道:“我觉你这人当真是有些坏,欺我吃多了酒,刻意说些话来激我。”
范景嘴角上有些笑,他将人按回了床上,扯了被子将康和给盖住:“赶紧睡下,明日还得早起赶路回去。”
康和伸手把范景也拉到了床上去,他抬了抬脑袋,枕在范景的肩上:“我都听哥哥的。”
第98章
在芳县办完了事,康和跟范景带着不少在当地上采买的吃用,一早上便驾着车子反还了滦县去。
也是运气不好,出城时天气见阴,待着出了芳县地界儿时,便飘起了雨。
“去车棚里坐罢。”
两人出门时驾得是那般棚车,便是怕遇着雨雪天,板车虽便于拉货,只冬月里坐人却受罪。
康和扯着缰绳,见雨丝受风一吹,便往人身子上飘,虽头顶上也有一块儿能遮雨的棚,却防不住风。
他怕范景受了冻,喊他到里头坐去。
这人哪里肯,言里头坐着闷,不愿挪动身子。
康和见此,便臊人:“你就是半刻也离不得我。旁人瞧着多厉害的哥儿,实则却是个百般依赖丈夫的。念着你这般非我不可,那我也事事都依着你罢。”
范景闻声斜了康和一眼,一个折身就钻进后头的车棚里去了。
康和见此连叫了起来:“欸!欸!我便是说笑一句,你看你还当真。”
话音刚落,头顶便忽得被扣上了一顶草帽。
范景返还来在外头坐下,自头上也戴了一顶帽子,他怀里还抱着蓑衣,披到了身子上系好绳,另一件丢给了康和,教他给穿上。
康和把缰绳转到范景手上,一边穿上蓑衣,一边笑了起来。
“我觉是自有了大福,你是愈发会照顾人了。”
范景却不认他这话:“以前我没照顾你?”
康和默了默,道:“昔时是关照,那和照顾不相同。”
“就你说法多。”
两人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虽赶着冬季雨日,路上行人不如来时多,也没碰上一同结伴相行的,却也没太难捱。
走了一回的路,自也有了算计还有多少路程能至县里头,不似去时不知前路,只觉一山过了又是一凹子,久不知终止。
至滦县,天几近于暗下了,康和跟范景没打算在城里的铺子上过夜,既都到了城里,回了熟悉的地界儿,索性是一口气便家去。
身子上湿润润的,铺子里不便洗漱,想换身干净衣裳都没得,多是不便。
再一则,出门在外的,早一时家去,家里也少一分挂记。
范景在城里头弄了火把,一人打着,一人便驾着车子。
回乡的路上,范景左右张望着,康和见他有些警觉的模样,说道:“都是常走的路上了,如何反弄得比在县城地界外头还谨慎。”
范景却压了压眉头,他抬高了些火把,四处照了照。
他道:“冬日夜长,又逢着雨日,天黑得早。算来如今的时辰并不算晚,也不过是天晴日里方才天黑的时辰,怎得村野间也少有见着亮光。”
康和闻言,不由也往官道外的村子望去,不说不觉,范景这么一提,倒还真没见着有几盏亮光。
便是说农家里简省,夜里头为省灯油钱歇得早,却也没早成这般的。
“雨天雾重,难见光亮也是寻常。”
康和这么说了一句。
范景却摇摇头,他从车里取出了一篓子的箭,同康和道:“你许是忘记了昔年流民生事。”
彼时范景尚且还年幼,他阿娘也还在世,一处受灾的流民走小路进了他们县里头,强壮的集结起进村争抢食用,且还死了不少人。
他们一家子还进山里去躲了好一阵儿。
康和哪里晓得甚么流民生事的事情,不过听范景这样说,他不由得也警醒了起来,不自觉的加快了赶车的速度。
两人心头都有些不大安稳,只盼着家里没有出事才好。
“谁,是甚么人?!”
康和跟范景的车子方才下了村里的主道,往自家修的车道上过去,远便听见了问呵声。
听着声音,是家里的长工连四哥。
“除了我俩,还能是谁。”
宅屋那头听得熟悉的声音,这才开门来迎。
且冒着雨进了宅院里,陆续便响起了开门声,陈三芳的声音立马便跟着出来了。
“我的儿,你俩咋夜里头回来,又还落着雨,过城里头莫不是没听着流寇的事?!”
陈三芳披着件外衣就急匆匆的出来了,面上是又喜又忧,快是哭出了一般。
范爹也吓得不清的模样,连鞋都给穿反了就打屋里头跑了出来,却还浑然不知。
康和闻言,不想果真是出了事了,几人连忙一道进了屋去,关上门窗才点了一盏子小灯。
陈三芳见着两人安生回来,既心头踏实一头,又不免心惊肉跳,她与两人言:“你俩走那日夜里头俺们县上就遭了流寇咧!
不晓哪里来的一伙贼人,进村就是杀抢,听得说那豆儿村死了三个人,伤了五六个;年水村死了四个,伤了七八人,官府都出动了!”
“县府里虽没曾张贴告示说明,可也教各乡里正通知乡野农户近来少往外头跑动,四下都传遍了这事。如今人心惶惶的,这几日上各村里头都警惕着外人,夜间不敢亮灯火,只怕流寇寻着了俺们的住处。”
康和听得倒是两个离他们荷坪子很是远的村子,只同在一个县里,起了这般事,如何能够安稳。
他还是头回碰着这样唬人的事情,问陈三芳:“那他们进村是为着作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