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寇心馋马匹骡子,便将邓家人捆了又塞了嘴,教人没法子动弹发声儿,遂扯了邓大郎出去。
漫天大雨,击打在身子上发痛。
此时已过了子时,正是人熟睡的时辰。
康和与范景睡卧在床上,两人今朝都眠得浅,听得外头似有狗叫声,立便醒了过来。
两人细听了听,见又没再听着声音,恍然似听错了一般。
范景径直还是一个翻身从床上起了来,他抓了长弓便出屋去,康和也没有推说是听错了的话,这关头上不能疏忽一分,便是风吹草动都不可懈怠。
出了屋子,进了院儿,就见着家里巡夜的壮丁也打起了精神。
“将才是听得外头狗吠了一声,这朝又不见叫了。”
范景闻得壮丁如此说,眉头夹紧,登时抬手示意壮丁去把人都给叫醒,他同康和道:“怕是那狗已没了,外头定是有古怪。”
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了拍门声。
“谁?!”
所有人不免汗毛都竖了起来,连朝那大门处望去。
“是俺,邓大郎。看门的是连四哥麽?
你快与俺开门呐,流寇进俺们村里来了咧,人冲去里正家里头了,又杀又抢,俺是跑来传信儿的!”
外头邓大郎的声音又急又怕,不似是做伪,院子里的壮丁都变了神色。
连四哥不敢开门,看向康和,一侧的范景示意康和将人给拖着,自悄摸儿声的去了墙边掩得墙洞去瞧看外头的情景。
康和用口型与连四哥往外头对话:“邓兄弟,果真这般嘛!你甭急,俺这就去把屋里人都叫醒,操了家伙就去帮忙!”
“连四哥,你且先把门给俺打开呐,外头雨水大,俺进来也好帮着你喊人,将事情同他们分说明白。”
范景看了门洞外头,神色大变,他同院子里的人比了个八的手势。
光是他瞧见的,外头就有八个人!
那邓大郎就只是个骗人开门的幌子。
里头的人大骇,连都将手摸向了身上提早预备下的趁手家伙。
只待着康和跟范景安排。
这当儿上留下的大伯范守山被叫醒也匆匆跑了出来,听得流寇已逼在了门外,吓得面色惨白。
虽提前做了防备,可心中总还抱着侥幸,流寇未必能来他们村,这厢不偏不倚,真就抢到了自家来。
康和见着人,赶忙去把他给安置了:“大伯,你去屋里看好爷奶,闭紧了屋门,勿要发出声响。”
范守山指着外头,声儿低得不敢多一丝响亮:“三郎,那这外头咋弄?宅子墙厚又高,他们当是进不来罢!”
康和不想教范守山忧心,为此并不与他说和范景的计划,他点头:“是。你只肖在屋里头守着爷奶藏好便是,外头由我们守着。他们不敢闹出大动静来,怕引了村民去报官。”
“一会儿若是不对,我教连四哥带你和爷奶从暗门出去。”
不由范守山多言,他就将人给推了进去。
范景在这空当儿上,已招呼了一欢二喜从几处墙洞把外头窥了个大概。
外头拢共有十二个人,算上个邓大郎,有十三个,他们家里头的壮丁算上范景拢共才八个人。
这些流寇杀过人,手段必是狠厉,若是肉搏,多不是他们的对手。
但若是不趁此番将人给拿下,来时县里还得受侵扰,终日不得安稳。
且既教他们得知了有范家这一处富裕户,今朝就算不得手,换了日子说不得也会再来,那他们还有甚么安宁日子可过。
“他娘的究竟是开还是不开门!”
外头的流寇见着范家的高门大院儿,自觉果真是个好来处,可见着门不开,已是有些耐不住。
邓大郎见里头久不开门,额头上已是不断的在淌汗,他知自个儿与范家关系并不好,轻易人不得与自个儿开门,可都言了是这般紧急,如何还有不开门的。
“连四哥,你再不开门,俺可要急死了咧!”
“大郎,你甭急,俺也是吓糊涂了,一时没个准数。”
连四哥一边抽动门闩,一边做模样的往宅屋里头喊:“一欢二喜,你们快起身来,听得是流寇进村了,快快点了灯笼,去教康三兄弟起来!”
说罢,宽大的门拉开,连四哥早有防备的顺着门扇躲去了门后,沿着墙根儿就跑开了。
那邓大郎遭流寇用来探路一脚给踢了进去,人摔在地上,见未曾有不对,连便一窝蜂的冲进屋,正当是这时候,嗖嗖几支箭便往大门处射去。
顺时冲在前头的三四个人便中了箭。
“不好,有埋伏!”
流寇连忙也架起弓箭朝放冷箭过来的方向射去,只范景和一欢二喜早在暗处换了位置,接着又送了几箭过去。
趁乱之中,康和与赁来的壮丁点了几串炮仗,朝着大门处便给丢了过去,一时间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动云霄。
流寇不由跳乱阵脚,又遭冷箭袭击,此时已知这处的霸道,哪里还敢往里头硬闯,登时都调了头往外跑。
范家此时亮了灯火,壮丁赶忙冲上去将中箭倒了地的流寇给摁住绑了。
“别教人跑了!”
范景从高处跳下,招呼了一欢二喜往外头追去,那得跑脱出门的流寇翻上骡子,驾着就跑。
范景抽了箭便射下一个流寇。
一欢跟二喜习箭晚,虽也学得好,可箭术不如范景精良,虽未射中骡子身上的流寇。
但箭扎在了牲口身上,骡子吃了箭,受惊发疯得跑,一下就将背上的流寇给摔进了田地里去。
深夜里头响动了鞭炮,最先听得这大动静的自是宅屋里的人,范爷范奶这般上了年纪的人,下半夜里难有睡眠,听得家里这样大的动静,一下子便给吓醒了。
见着范守山在屋里关紧了门窗将他俩守着,反复问询才晓得流寇抢到家门前来了。
先前还说不怕死的范奶,听着外头杀啊追的声音,吓得两眼儿一闭就给昏死了过去。
这阵儿的风声上,深更半夜上有鞭炮声,村里头的人都觉不对,一家家灯火都给亮了起来。
半夜里头响鞭炮,便不是出了大事也是家里有老人去了。
听得鞭炮声的方向是范家那头,徐家是率先带着人操着家伙跑出来的。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村子上便沸腾了起来,跟过去进了贼一般,又是满村上追人。
流寇是外头来的,光是凶悍,且还不如当地的贼娃,贼人进村偷前都会先熟悉地势,被发觉了跑起来跟狐狸似的,不好教人捉住。
这流寇却纯是靠虎来吓唬人,一旦反遭了打击,竟是还不如小贼会跑。
只听得村子上一会儿这头喊:“他在那处,往地窝子那头跑了!”
一会儿又听那头叫起来:“要往官道去!使家伙,将人叉住!”
村子上响动了大半晌,过了快两个时辰,天边已是有些吐白,县里的官兵也进了村子。
一同进村的流寇,十二个人,冲进范家时,吃箭死了四个,又三个受了伤,教壮丁捆在了院子里,两个骑骡子跑的,摔得不省人事。
还有五个在村子里头跑,村民摁住了三个,两个跑出了村去,受官兵擒拿。
死的伤的,也都教官兵给拿回了县府上。
这场闹剧,弄得人心惊颤,久久都不得平复下来。
下了一整夜的雨,总算是在天亮时止住了。
范家收拾打理时,家中的壮丁受了点儿小伤,倒是都不碍事。
请了朱大夫来,与人做了包扎,外给受惊吓昏迷了的范奶瞧瞧,说是惊吓过度。
只可惜当初为着防拐子牵回来的两条狗死了,养了这几年,守门多伶俐。
康和教连四哥寻个好地头,将两条狗给埋了。
话说回那邓大郎,这祸害倒是命大,与那流寇一并倒在地上,还以为是死了,不想竟没教乱箭给损了性命去,只皮肉有些教鞭炮给炸伤了。
清扫时把他拉起来,一身湿透了,一股臊气味,人都嫌。
康和与这人没好脸色,他把流寇引着来他家里头,许有为保家里人和自己的性命被逼而为,可未免也太为流寇效忠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