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见日头高起来,两人便驾着车子家去。
至了家,范景便钻进了屋里,他解了薄薄的外衫子,只着了一件无袖的里衣。
康和晓他怀着孩子热,便取了两口圆盆在屋里,打了清凉的井水置在其中,用来散热解除。
他们这样的人家用不起冰来消暑,好在是打得口井,夏月里用水还容易。
康和绞干了一张冷帕,与范景擦了擦汗津津的额头和脖颈:“热麽?”
范景蹬了脚上的布鞋,道:“地气且还没起来,家里倒凉快得多。”
康和低头瞧着范景隆起的肚子,他轻轻抚了抚,同范景道:“人说多子多福,也确是孩子多,人丁兴旺热闹,可我见你怀小二福这般辛苦,想着还是别要那样多孩子了。”
“就是两个孩子,好好教养,也比一群顽童得好。”
范景道:“要不再生孩子了,你便甭在干那档子事。”
康和闻言,眉心轻动:“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哪里就能不干那事了,这年里,我老实本分得跟要做和尚了一般。不见你体恤,倒是还想一棒子把人给打死。”
范景道:“既要又要,天底下哪里来这样好的事。”
康和轻哼了一声:“我既说这话,那便有法子。”
范景没细问他那法子,这当头上说这些话来,本也挺是招火。
他轻蹬了康和一下,岔开了话问他道:“产婆这些寻好没?”
“如何还要你操心这些事。产婆已按照先前一般寻了两个,大夫自不肖说,外崽子吃奶的羊也提前跟牟大兄弟说谈好了,他好生养着近来都在喂些催奶的草料。”
范景哪里不晓得康和会提前周全好,但听得他安排得齐全,心头总也更安心些。
下晌,大福下了学,突突跑回了家来,额头背心都起了许多的汗。
家来就见着康和跟范景在屋中,很是雀跃。
康和用温水与他擦了擦身子,换了身轻薄的干净衣裳,小崽子吃了一碗豆儿水,就去写字了。
写罢了字,钻进屋里来挨着范景,他小手摸了摸范景的肚子,问:“是弟弟还是妹妹呢?”
“这便是要出生了才晓得。”
康和在一头道:“大福想是弟弟还是妹妹?”
“弟弟妹妹我都喜欢,十五说很羡慕我有弟弟妹妹呢。”
大福扬起小脸儿,显是十分得意。
康和笑了笑,徐扬他家中总一代单传,倒是早听他念叨着还要孩子,可偏他与元哥儿身子健朗,如今十五都已五岁上了,却也还没见消息。
不知哪里去听些江湖术士之言,说想得子需得要孩子缘,且当多与身怀六甲之人来往行动,如此也沾些运。
十五前来寻大福,元哥儿便总跟着一道,要与范景说话闲耍,只范景那性子,能与人闲唠嗑个甚,倒是幼时且还多两句话。
这前些日子,听得两口子又一道去了庙里烧香捐钱,倒是诚心得很。
康和捏了捏他的脸蛋儿:“只如今且还不晓得,再过两个月也就知晓了。不过瞧着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应当是个身强体健的,多是能折腾你小爹。”
大福闻言,便从范景铺了凉席的榻子上下去,说道:“那我读书给宝宝听,他听着了许就能安静些,这样就不闹腾小爹了。”
说罢,突突跑到了屋子去,取了一本三字经来,翻开来一点点读出。
范景靠在软子上,见着站在跟前的小崽子,耳边听得糯糯的读书声,不知是否哄着了肚子里的范小二,总之他确是教哄得昏昏欲睡。
没多时,人还真就睡了去。
如此,至了八月上,桂花的香气飘得城里城外都是,天气凉爽些下来,空气也香,教人走在外头心神都觉舒畅。
这月下旬,珍儿忽得传回家来一个好消息。
骆川宜今年下场院试,中了!
人今一夕从童生做了秀才,阖家欢庆,置摆了席要酬宾呢。
范家人听得这消息,也是欢喜得不成,立收拾了些礼物出来相贺。
康和还给包了二十贯钱放在礼匣中,一并送去了骆家。
清早上,范爹陈氏寻了新衣裳出来穿,康和跟范景也捡了箱笼里头好料子的衣物打扮。
巧儿本就爱装点,自是不肖说,弄得光彩照人的。
一家子驾了骡车,就往骆家前去。
“爹娘,大哥哥、哥夫,巧儿!”
珍儿在家门口迎客,她本就因丈夫苦读中了秀才而满面红光,如今瞧见一家子都来捧场,更是欢喜得不成。
可见范景挺着个大肚也来,心头既感动又不免有些担心:“大哥哥如今身子重,竟也前来,本是不当教你劳动,过阵子一家子相聚也不妨事。”
康和半扶着范景,道:“得晓川宜的喜事,他也高兴,如何有不来的。不肖挂心,今一家子都看着他咧。”
陈三芳上前便去捉住了珍儿的手,喜笑颜开:“如今可是好啦!”
珍儿也欢喜的握着陈三芳的手,一只手又去拉了拉巧儿:“有些日子不得见巧儿,愈发漂亮了。”
巧儿嬉笑:“二姐好事当头,更是容光焕发。”
骆川宜迎罢了一波客从屋里出来,见着几人,连忙上来热络喊人:“怎有一直在外说话的道理,珍儿,快带岳父岳母,哥哥哥夫,巧儿妹妹进屋去呐。”
一厢相互扶着牵着的进了骆家宅子。
听闻今朝光是请得亲戚,明日里还要请些城里的官贵夫子,后日请同窗友人,弄得很是讲究。
云表姐和骆童生亦是满面红光,见了珍儿这头娘家人来,前来招呼说话。
陈三芳很是将骆川宜一厢夸,云表姐却一个劲儿跟陈三芳夸赞珍儿贤惠,言说若是没有她嫁进家来悉心照顾骆川宜,他也不得今日光耀。
两头都十分客气热络。
骆童生见几人,问道:“怎么见得你们家仲阳来?”
“本也是说带来热闹热闹,只今朝私塾那头不在休沐日上,他读书劲头高,轻易不乐得请假耍。”
康和答骆童生的话道:“改写日子他没读书,再带了来贺上一贺他二姑与姑父。”
骆童生道:“合该如此,虽小童读书自由,却需得自小养成好得习惯才是。平寒小事,少请假耽搁读书为妙,积年日久,养成了请假的习性,上学也就懒怠了。”
康和附应了一声。
这骆童生,旁得家事客气话一概不说不问的,独也就过问一二读书的事情。
但如今人二子中了秀才,谁人又能不说一句教导有方呢。
罢了,几人前去坐耍了会儿子功夫,等着开席吃饭。
人城里讲究,男女得分桌而坐,康和便教巧儿看顾好范景,巧儿爽利的答应了一声。
吃罢了席饭,又说了好一晌的话,骆家今朝客多,也难每户都周全久顾。
范家一屋子的人便告辞家了去。
回家路上,一家子心情都不差,一来是骆川宜年尚轻便中了秀才,颇有前程,且夫妻和顺恩爱;
二一则,人骆家门楣又高了一截,待他们家也还是颇为热情,并没有因此就冷待了。
“俺前阵子去庙里烧香,请得大事卜卦,说得咱家有官福,算得可真是准,瞧这才多少日子,女婿就中了秀才!得了空,定得去还愿才是。”
陈三芳乐滋滋说道:“得此女婿,俺们家门路也算宽了一宽,俺的巧儿,届时托你姐姐与你相看个好人户,岂不是比现下容易。”
巧儿道:“瞧娘给乐得,自身要没本事,就是姐姐识得了好人户的娘子,那也未必瞧得上我。”
“胡说,俺今朝见席上好几双眼儿从你身上过咧,只怕是想打听的。”
康和听得母子俩说话,笑了一笑,转头去问一直没说话的范景:“今朝高不高兴?”
范景本是想答他一句,却觉身子有些不痛快,打他上了骡车,就有些不适了。
只见着一家子都欢喜,他也没张口言说一点儿不快教家里人心头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