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孽啊,作孽!像个甚么话!”
范爹一张脸羞红一片,只觉火辣辣的,倏然站起身便气汹汹的朝范爷的屋子去。
一屋子剩下的几人面上都不大好看,且没人当头就说范爷的不是,康和宽慰小香道:
“这事情是教你委屈了,小香,明儿你便回家里头去歇两日,这事自会与你公道。”
小香哭应了康和的话,与屋里的人做了谢回了屋去。
范守林又羞又气的跑进了范爷的屋里头,当即就骂了起来:“娘才去了几月光景,你一大把年纪了如何这般不知羞耻,真真是要将俺的面皮子都给丢光呐!”
范爷下晌吃了消食的药,身子已是舒服不少了去,时下见着儿子进门来便对着自己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气道:“你没头没脑的骂俺这一席话做甚?”
“作甚?你干了些甚心头没数?你羞不羞人呐,恁大年纪了去戏个小姑娘,先前那陈雨顺还在家里头瘫痪着呐!这便是贪好颜色的下场!”
范爷听得这话,登时心虚了一下,眼睛不敢瞅范守林,他道:“那丫头与你说的?便是胡诌,俺瞧她是个瘦弱的小姑娘,就想喊她多吃些。咋这样跟你说俺呢,不像话,你把她辞了罢了。”
“你瞧姑娘瘦发善心喊人多吃,却把家里下力气的壮丁的肉给扣了,自个儿撑坏肚皮的吃,还不认你那点儿羞人的心思,天底下恁有你这般做人的!
如今人家不依你,就要把人辞了去,爹呐,俺的爹,你咋这么个人!”
范守林当真是气,又当真是羞。
他给人说骂了一通,心头不得解气,过去把他兄弟范守山叫了来,把事情说了一遍与他听。
范守山也是大惊一场,面上觉羞:“那便是赁来的人,也是活生生的人。哪里有不吃饭吃肉的,这月上活儿计重,不与人荤腥吃,谁肯下力气做活儿呐!”
“爹就是俭省也不该省到这上头来,您没管理过大家大业,瞎管甚么事。”
“这些且不提,你、你……小香那丫头才多大,往后人晓得了这事,如何看俺家的家风,大鑫可是教书育人的夫子啊!”
兄弟俩都觉得好生丢丑,轮番说骂着范爷。
陈三芳没进屋去,在外头听着,康和跟范景打发了下头的人去外边忙,也没进屋里。
“可怜了你奶,打小就跟了你爷,一辈子几十年都过去了,本以为是情深义重的。瞧这人才走几时,没人管束着了,心思就花了起来。”
越想越觉得气愤,陈三芳便厉声骂了一句:“这男子,当真是没几个好东西!”
康和摸了摸鼻尖,无辜看了范景一眼。
心想倒也还有个把好的。
范景见他爹跟大伯好歹是没把爷给惯着,若是做了这些糊涂事也还不管,那他也便要将老的长的也都一并给斥上一遍。
久听没意思,他去喊了大福,进屋里与他读书来听,倒是教人听着好睡。
范爷教两个儿好一通骂,里子面子是全没了,他总觉下头的人在偷偷的说他,面着人神气不起来,哪还吆三喝四得了。
没两日,也没人撵他,自就吵着说要回去住。人回了大房那边,躲着不肯见人,都不要范爹去看他,素日里也不要范守山服侍,意思是他俩把他给骂狠了,人伤心了。
范爹也气,不去看就不去看,他真是瞎折腾,瞎把他孝敬。
他不当是气,还羞,还愧,在陈三芳面前是愈发抬不起头来了。
第105章
范爷挪动回大房后,康和将家里的长工家丁都给敲打了一番,外在赏了一回钱,这事才算过去了。
转眼进了夏月里头,天气炎热,往年里康和最是个怕热的,今节里反倒是范景更怕起热来。
他身子见重了,八月上便要生产,如今不过只两月的时间,且小孩子说不准是不是会早一些出生,一家子都格外的上心。
范景怀二福不大顺畅,康和时也提心吊胆的,眼瞅着他月份大了,不知哪一日就要生产,这大的月份上,自是不能每日再城里乡里的跑动了。
康和又不愿意离他太远太久,思索一番,总算是张罗着要雇个伙计帮着看着铺子了。
一来呢,他手能松些,也便好照看范景,二来人张石力跟贺小秋成了家,说不得甚么时候就有了孩子,城里的铺儿还是要有伙计才成。
城中求职的人口多,门口贴上张赁工帖儿,人来人往的,有求职意向的自会问着来,人前来采买的客,瞅见了也会四处说。
那帖儿不过贴出去了三日,陆续就有人过来问了。
康和瞧面了六七个人,最后选定了一个唤作朱华的少年,十六的年纪,挺是伶俐。
家就住在豆惠坊上,粗识得几个字,外还会算术,倒是难得。
若非人言家中母亲身子病痛,不得走远了难照看,他这般的能上酒楼客栈大铺里做差事,但为谋求个离家近的铺子,便上了康和这处。
康和与他一月里七百个钱,若是做得长做得好,一年后能与之涨工钱。
猪肉铺有了张石力杀猪,外有陈三芳和巧儿看铺,如今又赁下伙计,不说是全然脱手,但康和倒底是抽的开身了。
少去城里铺上忙,康和也没得闲,先是管理了一番家里的料田,今年的青椒子和山胡椒都长得不错,去年没有结果的树,今年多了三颗树结子。
去年光是一田的香料树,林林总总,康和盘账时算来也挣了有快四十贯钱,缴纳赋税之后,至手上也还有三十来贯。
头年收成,已是不差了。
比之种庄稼的田地,反好盈利许多,一亩良地,一年的收成缴纳产税后,能得四五贯钱已是很会伺候土地的了。
康和算着几乎一年就回了前几年培育的本钱,自然了,其中也是范爹伺候得好,若是半途虫害损死,那就不好回本了。
但不论如何,去年得尝甜头,年初时康和便又四处寻攒了好苗栽了一块新田,如今且还在生长,再得有两三年才得结果。
椒子树慢些,山胡椒树倒是不肖等这样久,一两年便有果了。
巡看了料田,又驾着车子与范景去打井村看了看甲鱼。
刘老二费了不少功夫引了些活水在塘子里,甲鱼没如何损,偶时还能瞧见几只摆动着短短的四肢游到水面上来,有意思得紧。
过去时,他俩碰见了谢家小子,这孩童八岁上了,个儿蹿得快,背了一捆柴火似是从半山上下来。
见着康和跟范景,多是乖巧的就喊了康叔范叔。
范景见小子一脑门儿的汗,头发都润了,从身上摸出了块儿小橘蜜饯糖与他吃。
谢小子连说谢谢,欢喜接了过去。
康和道:“今朝又没去私塾?”
谢小子不好意的挠了挠头:“家里这当活儿多,俺就没日日都过去。”
康和笑着摇了摇头,乡野农户人家的孩子读书,多都是这般,他便又问:“那你爹娘身子可还好啊?”
谢小子回康和的话:“爹娘都好。”
康和点了点头,又闲说了几句,便教他快些家去了。
这谢小子便是范景跟康和几年前捉住拐子救下的那孩子。
谢家人讲良心,每年都有上家里头去拜年,两家便在走动着。
谢爹有意想教谢小子给范家做事,康和倒也答应,只言如今手头上没甚么恰当的与他干,待着教他年长两岁,上私塾里识几个字,通些算术,届时再给安排。
谢小子便也在范鑫的私塾上开蒙,不过这孩子不爱读书,三日只两日去私塾里,倒也囫囵识得了些字。
康和感慨了一句:“想是那年大福都还没学会走路,就是个胖崽子,如今早满村的跑了。”
范景听康和说大福,便想着昨日私塾休沐,大福便央着牟大郎要骑骡子,且还把十五也叫了来。
两个小崽子也不怕热,一并骑在一头半大的骡子身上,在村里转了两圈,甭提多欢喜了。
亏得是牟大郎有耐心要与他们牵骡。
回来时,一人吃了一大碗紫苏饮,又吃了些寒瓜,睡了晌觉,又一道上读了书,写了几个字,这才依依不舍的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