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间铺子恰恰好,都已经谈定了。
这师爷忽得横插一脚,势必是要与他腾出个位置来,可除了他腾,还能谁腾?
三个农商户,一个是齐典史的表亲,一个是吏房典史的女婿,再一个便是他引荐的康和。
他莫不是还能得罪两位典史?
许攥典胸中有气,心想依照康和的履历,若是公开相竞,定也能够竞上。
可这样的好机遇,县府轻易如何又会打开门来竞,只也叹息一声他时运不济。
心下虽已百转千回,许攥典面上却还是一派大度知事的模样,他抽出了康和的履历文书,道:“我瞧他比之另外几个农商差了些,不妨这回就罢了。”
齐典史见他这般上道,自是满意:“你一贯是知事会办事的。”
罢了,又宽慰了许攥典几句,言下回有好差,再与他去办。
这日,包三哥垂头丧气的前来寻康和,与他说了铺子教旁人给买了去。
“若是甚么别的人家也就算了,偏偏是那做皮子生意的段贾人,那日我问你要不要师爷寿宴的帖儿,你不肯要,我转手就卖给了那段贾人,谁想这朝他便走了师爷的门路,教他抢了咱的位置。”
康和早已预料到事情成不了,又好些日子没有消息,更是坐定了这个事实。
这厢包三哥来回他的信儿,他倒也没有甚么意外的,不过听得那段贾人是因帖子上了宴而结识师爷,倒也还是有些唏嘘。
“这事情只怪咱运气不好,怨不得谁人。”
包三哥歉意道:“我那表妹夫心头不好意思,都没脸来见你,只说教我得空将你先前送的好礼都给拿回来,他实在是没脸。”
康和连道:“我上许攥典家中吃茶拜访,合该捎带礼物,说甚么拿不拿回的,教我好生羞愧。那日事情有变故,我也在场,哪里不知许攥典的为难处,事情分毫怪不得他。”
“偌大一个县城,还愁买不得一间铺子麽,且耐着心,慢慢再寻便是了。”
包三哥见状道:“俺便是也这般劝他的,你的性子,旁人不知我还不知吗。可他心中不是滋味,同我言,往后再有甚么路子,定头个想着你。
闻听俺说你在为着孩子读书的事情看宅屋,他许诺了俺要在西城与你留心屋子,那头有功名的读书人家多,若在那头置屋,邻里邻居的,结识容易,对孩子念书好。”
康和谢过了包三哥:“许攥典公务繁忙,且还要为我这等小事情考虑,我心头实在感动的紧。”
两人又说了几句,包三哥才走。
康和心中想,若是真在屋宅上有点儿门路,那也是好的啊,只他不大敢太期望于人,谁知人今朝说的是不是客气话。
只经逢了这事,康和倒是重视起了人脉路子来。
往前就觉踏实做好自个儿的生意便好,从也不曾费心去经营结识那些个做官儿做吏的,今朝看来,要想在县里扎根立足,还得要仔细盘上一盘才成。
回忆起来,这几年间,乡里有甚么好的政策,他哪回不是头一个晓得的,便是因有徐扬在,他才赶在人先,拿住了机会,日子走在了前头。
他们家在乡里多有头脸,村民大都仰仗着,便是私底下有说酸话,面上却也都客气。
细细想来,也是有那一份家业在,且与村上的大老爷徐扬交好。
这县里与城里,也是一般,且人多势力广,只有更复杂的,但机遇也更多。
要想有一席之地,不光拼能力、才干,也拼人脉、路子啊。
第110章
过了些日子,进了八月下旬,天气凉爽了不少。
秋高气爽的时节上,今年塘子里的甲鱼教刘老二养得多肥。
趁着捉甲鱼卖时,范景提了一篓子甲鱼送去了贺家,顺道看了看家中待产的贺小秋。
也便是这个月上就要生产了,贺家心里时时都给警惕着。
范景在贺家陪着贺小秋待了个把时辰,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说着,倒多是贺小秋在问,范景在答话,一贯都是如此。
贺小秋扶着肚子,面上都是将为人父的喜悦,他笑说范景:“今朝康兄弟如何舍你一人过来,往日里去哪处不都紧在一块儿。”
“他在城里忙甲鱼生意,去年才卖过一回,路子还没铺开。”
贺小秋道:“那铺面上的生意怕是忙,人手可还支应得开?”
他时不时也担心铺子上的事,只张石力每日家来都说虽忙碌,却也还能周展,教他不肖多忧虑。
当初失了头一个孩子的痛楚他时时都还能想起,这回好不易再有孩子,万是不能再出差池,便是心里挂记着铺子,他到底还是沉下心来在家中好好养胎。
且他不知是不是先前落胎身子有所亏损,这回有孕觉累,肚子也大得很。
范景道:“支不开我也不会得空来寻你。”
贺小秋笑了笑,又问了些大福挪动去城里读书的事情,陈三芳好不好这些话。
不知觉就快至午间了,他留范景吃饭,范景却不吃,贺小秋晓得他的脾气,便没久留,给他拿了一小篮子黑黑的桑果教他拿回去吃。
小潭村这头有几户养蚕的人家,种得桑树,这时月上桑葚结得喜人。
范景没拒,给装在了车子上,同贺小秋说教他保重身子,这才作别回去。
至了铺子上,康和将才打外头回来的模样,脑门儿上都是汗。
瞧见范景返还来,问他:“贺哥儿身子可都还好?”
范景嗯了一声,问他哪处去了。
“给几处食肆送了甲鱼,多说了几句,弄得我口干舌燥的。”
说罢,康和瞅见车子上放了桑果,就要去拿来吃。
范景见状却拍下他的手:“吃这不解渴,进屋去喝水。”
康和道:“这样小气,给我吃些都不肯。”
范景却道:“我一会儿午间去徐家学塾看大福,与他拿去。你再炖个甲鱼汤来,我一并送。”
也是有两日没有去看他了,上回见着人就觉清瘦了些。
康和哼哼了一声,言范景偏心,却又还是拎了两只甲鱼去炖汤:“你也把桑果给洗一洗,一会儿晾干了拿过去就能吃。”
范景应了一句,两人都进铺子里头去忙活了。
午间,徐家学塾外头的桂子开得正香,城中不少的读书人家都栽种得有桂树,取其蟾宫折桂的美意。
铃声响过,学塾里便传出了些嘈杂声,不一会儿就有两个身形活泼的学生跑了出来,陆陆续续的还有孩子走出。
这徐家学塾办了好些年了,在县里广为熟知,颇有些名声,这两年上读书的孩子见多,徐家学塾的学生便愈发的多了。
听得大福说有三十几个同学,分做为三间课室上课,除却是徐老童生和徐秀才授课,另还聘请得有两位童生,学问都很好。
大福从学塾里出来时,已是没有甚么学生再出来了,他今朝穿着一身学童的青蓝色衣裳,头顶扎着个布冠,俨然便是个小读书先生的模样。
只他脑袋里且还想着徐秀才课上讲的典故,如何以此来做文章,不由便是神游在外,走路也慢慢的。
这当儿上,却是听得人轻唤了他一声。
他回过些神来,巡声抬眼一瞧,就见着了站在桂树下头两道熟悉的身影,不知两人等了多时,肩头上都落起了桂花。
大福喜出望外,欢喜的便跑了过去:“小爹,爹爹!”
“怎这样迟才出来,可是教夫子留了学堂?”
康和笑着捏了捏大福的小脸儿。
“课上徐秀才说的典故我还没有想太明白,有些疑惑的地方就多想了一会儿,一时回神,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
“这样用功。”
康和既觉欣慰,难免又有些心疼:“便是有不懂的,且也先记在心头,或是用笔录下,吃用了饭再想再问也不迟。”
大福看着两人很高兴,乖巧的嗯了一声。
范景没说甚么话,只牵住大福的小手,将他引着去凉亭上吃饭。
康和把食盒里的一碟子手撕麻香鸡肉,清炒的小青菜和鲜润的甲鱼汤一一给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