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儿道:“你为着铺子想是好事情,只你瞧咱铺子的位置,在这桂香坊间尾巴上,又是那般只能进不能出的,人逛街市都不爱走回头路咧。”
“咱弄一缸子茶水在坊间尾上,天长日久的,慢慢许多人都晓得了这处有不用钱的茶水吃,便就有那些下了劳力,又或是走动间口渴了的人,为着省下一个半个铜子在外头买一碗茶汤吃而走动到咱这处来。”
“瓜菜这东西,富贵人家要吃,穷苦人家也要吃,既都跑了这样远来吃茶水了,瞧见瓜菜新鲜,说不得就能进来选买几颗菜。也有那般吃了水,觉欠了人情的,会以在咱铺子上买菜来还人情咧。”
谢小柳听罢,觉得有些道理,他同巧儿道:“到底是姐姐在城中经营得久了,会舍小利来引生意,俺且还是乡里那套小家子气。”
巧儿笑起来:“你这张嘴惯是会说。”
“往后人来吃茶水,不论买不买菜,你且都不许摆出不好看的脸色来,既是东西都弄了,就大大方方的,天底下是有许多不讲理的人,却大多都是本分人家,人受你甚么对待,心里多少都有数的。”
谢小柳点头道:“嗳,俺受教了。”
“你且便好生学着罢,大哥哥跟哥夫是对你寄厚望了的,不然也不会教你这年纪上就给喊到了新铺子上做事情。”
谢小柳听了这话心中美滋滋的,连道:“俺都记下了,这便前去煮茶汤。”
“铺子上的茶要是没了,你便支钱去买。我瞧着咱这坊市间挨着大道那处就有一间卖茶叶的,好似唤做桂香坊巷口姚家茶铺,生意怪是好。
只一样,支了钱记得记账,否则当心大哥哥来盘账的时候你说不清。”
谢小柳道:“旁的敢是犯一二糊涂,支用银钱记账这事情俺可半点不敢马虎。”
“去罢,忙活你的。”
谢小柳进了后院儿去,巧儿拾起布又继续手上的活儿,她娘说了,一间铺子,无论是做甚么生意,首要的还得是洁净。
人一跨进铺子里来,头一眼见着的就是这铺儿干不干净,若是整洁,先就给人余下了个好印象。
她正是仔细的擦拭着货架,却没瞧见铺子外头来了个挽着篮子的妇人。
这妇人姓郝,她且来了会儿咧,将才听着姑娘在训伙计话,说得多是伶俐在理,她便没出声儿将人打断。
而下瞧人说罢了,方才走进了铺子里。
“娘子这样早,我们这菜行且才铺开一会儿咧,您要买点儿什麽?我们菜行瓜菜种类多。”
巧儿见来了客,连忙前去招呼。
郝娘子这厢才看清了说话做事多有章法的姑娘是何模样,秀长的柳叶眉,一双光彩有神的杏眼,身段儿苗条盘顺,着一身细布晓灰色曲裾,腰间围着一块儿碎花粉围襟,既是精神,又不失姑娘家的娇俏。
“俺听得说这处开了间新菜行,今朝采买就来瞧瞧。小娘子这铺子上的瓜菜可真是新鲜,不怪俺乡邻都说好,介绍了俺来买咧。”
巧儿笑道:“难得娘子前来赏光,虽是铺子开业的惠顾到了期,您选买下来,我这处能与娘子少些也便尽量少些。”
郝娘子道:“小娘子当真是会生意,不知这菜行可是娘子开的?”
“我哪有这般本事,铺子是家中兄弟开的,我闲散着无事,便前来帮着照看。”
郝娘子道:“小娘子还未成家?”
巧儿一贯晓得这些妇人最是爱问闲的,倒也耐心,她笑了笑:“若是成了家,便不会在兄弟的铺子上消磨日子了。”
“多是能干的小娘子,生得又漂亮,只怕是家中的门槛都要教媒人给踏破了去。”
郝娘子道:“只这样好的小娘子,眼儿当高,合当是挑选个顶好的才登对。”
巧儿作似羞赧一笑:“娘子打趣我,这般婚姻事,都是家里做主的。”
郝娘子也笑,她晓得这般还未出嫁就能在外头张罗生意的,那可不是没注意的小姑娘,甚么都由着家里一锤定下。
两人说谈着,郝娘子买了一篮子的瓜菜,走时,又还拎了只甲鱼,说是带回去炖汤吃。
巧儿瞧那娘子衣裳料子穿得都不差,百多个钱的甲鱼说买便买,料是家中不错,听得就住在附近,她客气些,没准儿还能成个老熟客。
康和跟范景过来时,生意都已经周展开了,他们俩今朝教徐夫子给请了去,商谈大福四月前去府城考试的事宜。
四月初七便是府试,从滦县前去单程就得三日的时间,孩子年纪不大,最好还是提前个三五日到,让大福先熟悉熟悉府城的环境。
如此算来,三月底就得出发过去。
徐家学塾有六名考生过了县试,其中大福年纪是最小的,旁的几个学生最小也十三了,其中三个结伴同行,还有一个府城有亲,一个家中遣人送。
徐夫子看他们是怎么给大福打算的,若遣人送私塾这头便不操心,若孩子自行前去,那就和同窗结伴,如此也安全些。
康和跟范景放心不下教大福与同窗结伴前去考试,虽晓得大福一贯是与人和善又懂事能独立的,可到底自小就没曾出过滦县,这般一举要去府城,还是一个人,家里哪里能安心。
与其教孩子与同窗同行,一家子的人提心吊胆,倒不如抽个人出来送大福去考试,来回算上考试的时间,不过半个月。
两口子略做盘算,决定由范景送大福前去。
家里的生意才起来,得要有人看着才成,范景生意这块儿上并不在行,只能康和留下。
再者出门在外,范景一个练家子,反更恰当些。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生意可还成?”
康和进铺子去看了眼,谢小柳正在补货。
巧儿说道:“还看得,只没了让利,到底是不如前头几日。”
康和应了一声:“都是这般,嫌少有过了开业惠顾时间生意还跟先前一样好的。耐心着做罢,生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说罢,康和前去点了点前头七日里的账,单以毛利来看,倒还可观,七日就挣了六贯有多,不过也是因着铺子上还在卖水产,甲鱼价贵,若单是卖瓜菜的钱,那没多少。
瓜菜本就薄利多销,与卖鲜肉不同。
康和预计的是一月上能有个十来贯的纯进账,那便不差了,按月而言不多,但以年论,一年也能有百贯之数,不少了。
不过这也只是康和的预期,生意不能全凭自己的计划发展,许可能超出预估,也可能低于预估。
但他也不过分的去担忧这些,只专注着铺子上的事。
心中想着些花样来把生意做好,首要的,保持瓜菜新鲜。
这点倒也不难,按照着头日夜里采摘,第二日售卖的规则,他们家的菜都很鲜润。
只瓜菜跟猪肉一样,到底都是久放不得的东西,第二日新鲜,第三日天气温凉,且都还成,可放到第四日这些上,那可就黄叶自老不鲜了。
不过康和却并不忧愁,铺子上的菜他只卖两日新鲜的,第三日便将未曾售卖完的瓜菜做折价处理。
若是折价也还未卖尽,第四日上直接就把剩下的瓜菜给拉回乡下去。
乡里的大宅子上且还养着百千之数的牲口家禽,还怕不新鲜的瓜菜没处消嚒,只有不够吃的。
时日一长,城里在这一块儿采买的居民自能比对出附近谁家的瓜菜更好。
倒不枉康和盘算,铺子开了半个来月,住在周遭民巷的住户便摸出了习性。
慢慢的,就是离这头远些的人户也肯过来买菜。
人提上个篮儿,过来先在门口自打上一碗茶汤来尽饮了,又在靠墙边的凳儿上歇歇脚,这才进铺子去选买瓜菜。
“俺这腿脚不利索,每回上你们铺子来都得歇一歇喘口气才缓得过来。就是麻烦些,俺也都肯过来,你们家的瓜菜日日都新鲜,也没那些烂皮黄叶的占秤。”
“最好的还是卖过了两日,第三日的瓜菜便贱价卖,俺们巷子门口那家菜行,不说两日,三日四日了都不见降价的,只那般烂里挑好,才肯让些价来。黑心虫的,跟长在菜里的虫一般,教人心头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