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他们隔壁的油坊,掌柜的教人勾去烂赌,输了许多的钱财,后头卖了宅子,被迫一家子挤在铺子上起居。
原也只以为就是在巷子里头斗了回鹌鹑,教那起子人给盯上了,实则不然,后才晓得其中也有对家的手笔。
那时康和跟范景听了,不免也唏嘘了一场,心道是城中商户心思何其多,往后经营是愈发的谨慎小心起来。
不过好在他们在豆惠坊经营的是猪肉生意,又有个不好惹的张石力走进走出,寻常人户都不敢惹屠户,故此这些年猪肉铺的生意红火,虽偶有些摩擦,大体还是顺遂的。
这过来桂香坊上,地皮子还没熟,且还是要谨慎小心些才好。
心中正想这事,却没出两日,还真就出了事。
这日包三哥过来,寻了康和说话:“可晓得你们得罪了人?”
康和闻言,不免一头雾水:“怎说这话?”
“俺昨儿在黑市走了一圈寻熟人弄些消息听,没曾想听了说有人出钱,要寻了人找你们的麻烦。俺那小兄弟晓得俺跟你走得近,听得这样的消息,便说与了俺听咧。”
康和眉心一动:“思来想去,也只生意上得罪人了。旁的再是没有,这几月上我一没修屋二没置地,不曾弄什麽,除却新兴得这桩生意。”
他眸子一转,问包三哥:“怕是主街上那户使了神通罢?”
包三哥听他不是全然不知的模样,道:“你心里头有数便好。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桩两桩,俺冷眼瞧着消息能传出来,便不是通俺的嘴,也会通旁人的嘴传到你的耳朵里。”
“你这生意挡了人的道儿,人在黑市上寻人预备生事,提前教你晓得,并非那头嘴不严,说不得是想显威视,教你听得了消息心中怕了,要么自关了铺子歇了生意,要么携着礼儿上人那处赔礼商量往后如何。”
包三哥到底是在城里混迹多年的人精儿,对这些弯绕看得多,门儿清。
康和道:“我自认各凭本事做的生意,从未私底下动甚么歪招数来抢人的客。便是此般本分,人还要相欺,教人如何忍耐。”
“这铺子我不会关,更不会携了礼上门告罪,商量往后如何在人手底下经营。他既要寻人来生事,我双手借住便是!”
包三哥闻听康和一席话,也是颇为赞同:“虽前去赔礼能求得一时好,可却也教人看轻了去,只当了你范家好欺负。他日里旁人见了,也得效仿起来欺凌人。”
“一步退,步步就得退。咱滦县里土生土长的人,又非是那外乡来的,如何就软着让人欺,要站稳脚跟儿,还得硬气。”
包三哥道:“俺且也去给你打听打听这人户后头有没有甚么大人物,若真是不对,再退一步也好说。
你近日里就别教巧儿姑娘在铺子上了,她一年轻未许人家的姑娘,若真有挑事的来,只怕出事。”
康和谢了包三哥,便是他不说,听了这消息,他也要教巧儿避一避。
过了这日,康和便同家里参与了这桩生意的伙计都提来仔细嘱咐了一遍,近来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做手上的事,多留心,谨慎为上。
都是跟了家里许久的伙计,听得康和的交待,便知许要起事,自更麻利了些。
两个孩子也在乡下安生住着,没在城里头跑动,倒还安心。
康和跟范景每日都来铺子上看着,倒要看那甄家要作何。
外头的人不晓得菜行起了甚么变故,只见着原先那伶俐的小娘子不在铺子上照看生意了,难免都问上一嘴。
这日,姚远押了趟邻县的镖回了县里来。
他在外头弄得了一支多是精巧的钗子,想是三五日没去见巧儿了,心头惦念得紧,回来气儿没喘一口,献宝似的便揣着东西上了范家铺子去。
快是午间的时辰,康和弄了块儿猪肉铺子那边拿来的里脊肉,正在里头的灶屋上,说是要给范景烧个糖醋里脊吃。
铺子上这阵儿的生意有些寥落,范景便在外头给个妇人宰杀甲鱼,人定了足足五只,晚间要请人吃饭用的。
范景想着早些弄好了,唤谢小柳给人送去。
他背对着封了的巷墙仔细处理着甲鱼,忽听得一阵小跑的脚步声,回过头去,就见着个身形多是高大的男子来了这头。
此人一脸面生相,在铺子门口探头探脑的,不知在寻什麽。
范景见此,不由眸子微眯,他瞧这人一身干练气,个子又威武,那身形不输康和,显便是个粗武的练家子,可不似是那般会上菜行买瓜菜的人物。
他不轻不重的丢下手里的刀子进盆里,心想,总算是来了!
“买什麽。”
姚远过来没瞅见巧儿,也没见着谢小柳,正想说今朝如何这样不赶巧。
他一门心思都在大姑娘上,竟是没瞧得铺子外头挨着墙角边还杵着个人。
冷不伶仃听得一声问,姚远偏过头去,虎躯一震,只见着个身修体长的哥儿手里捏着只带血的团鱼,正冷岑岑的望着他。
“我……”
姚远咽了口唾沫:“我来买点儿菜。”
范景在把手里的甲鱼也丢进了盆里,他囫囵洗了个手:“自看罢。”
姚远应了一声,走进铺子去溜了一圈儿,动挑西捡的看了看,磨蹭着想等巧儿回来。
迟却也没等得人回,反倒是后脑勺上好似有双冷眼一直把他给紧盯着。
姚远不是个怕事的人,他若怕,也便不会二十出头就支起了一间镖行来。
只上人家里,心头揣着会人大姑娘的心思,难免有些心虚。
他估摸出了这人当是巧儿的大哥哥,听得她说过两句这哥哥不是个好惹的人物,先前只远瞧过两眼他哥夫,倒是和善人,这厢还是头回撞着她哥哥,果真说得不假。
也不知是他生出来的一股错觉,还是旁的甚么,他总觉巧儿的大哥哥似乎很想弄他。
姚远暗暗想,不会是他晓得了自个儿对巧儿的心思罢?可也不应当啊,他到底也没干甚么混账事,不应这样惹人嫌才是。
想是今朝见不得巧儿了,姚远便匆匆拾起两把葱子,又拿了两只葫芦瓜,结了账。
好在这时,去食肆里端菜的谢小柳回了来,瞅见铺子里立着的姚远,他眸儿一动,唤了声:“姚兄弟,有阵子没瞧你来买菜了。”
范景见谢小柳多是熟稔的语气,道:“是熟客?”
“嗳,夫郎送大福出去了不晓得,这姚兄弟常有来咱铺子买菜,多是熟络的。”
范景眉心微动,不由又将姚远打量了一眼,姚远憨笑一声,冲范景挠了挠后脑勺。
范景倒是不想教他给认错了,只当是生事的人来了铺子上,弄得误会一场,只这人实在也不像是个来正经买菜的。
他没言,拾了一把蒜苗子拿给姚远:“往后常来。”
姚远两眼一亮,连谢道:“一定,一定。”
“你与他结账罢。”
范景同谢小柳道了一声,复出去继续宰甲鱼了。
谢小柳偷摸儿往外瞅了一眼,见范景当真又在哐哐宰甲鱼了,这才低声儿同姚远道:“巧儿姐又两日都没来铺子了咧,你近来都见不着她。”
姚远不由问:“她是咋了?可是生了病?”
谢小柳摆摆头:“这当儿上俺们家铺子不多安生,巧儿姐一个年轻姑娘,不好在铺子上走动,俺们掌柜便喊避避。”
姚远眉头一紧,绷起了面孔:“谁他娘的敢这样不长眼来寻你们铺子的不是?”
谢小柳见姚远这样义气,倒替巧儿姐觉他好:“俺不能胡乱多说咧。只教你晓得,巧儿姐近来都不来铺子上,你要想瞧她,绷来这头,那准得日日都撞见俺们范夫郎。”
“十二个钱,姚兄弟。”
姚远听罢,与了谢小柳二十个钱:“多地请你吃茶。”
午间,范景跟康和在铺子里头吃饭,他与康和说起先前在铺子那虎头小子来买菜的事情。
康和闻言笑道:“倒确是个老客了,那般体貌,你一说我便有些印象,先前我撞见过两回,恰买了菜走。人每回来都买得不少,闻说是前头青羽坊镖局的镖师,我倒没仔细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