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问了天命心性,经世致用之学各一个。
前头的鸿儒辅教见着前来求问的读书人,忽得矮了一截,此番来求问的竟是个小少年,倒是眼前新了一下,交头耳语了几句。
将才进来时,有几人在门口已是瞧见了大福,此番见他意志不差,肯熬等进来,初始印象便还不错,且未与人一来就给下马威。
陆续是几位鸿儒辅教,或是严厉或是温和的说了看法,指正了一番大福阐述的思维。
见其受训十分的虚心,且也不是干干木讷的接受,而是真有去思索,在这等环境下,竟难得头脑还清晰,能捉住些关键,心中不免高看一头,觉此子不错,语气不知觉竟和缓了下来。
“这孩子怎也来了。”
伍教谕听得今朝前来求学的读书人不少,便也过来瞧一眼热闹,恰是来时站在窗外,便见着正在堂中的大福。
“教谕识得这孩子?”
伍教谕轻笑了一声:“今年县里童考第三名,如何不识得。”
辅教道:“原是如此。不怪文采好。”
大福问答完毕,只觉后背心已淌了好些汗出来,他面上虽还从容,实则心中也是鼓鼓直跳。
不过困惑自己好些日子的问题得到不同方向的解答,他也总算是悟开了,又觉好生松快。
今儿当真是酣畅淋漓的一场答辩。
若不是考虑到拍在后头的读书人,他当真想抓着这机会再问些疑惑来。
直至这回求学结束,辅教让诸读书人散了,大福还有些意犹未尽。
听旁人问询,鸿儒辅教们解答,也是一番学习和参考。
他心中想着,下回若还能得到集会的时间,他还要来。
这样一堂课下来,比在学塾学到的东西可要多不少。
“范小童生。”
正直他胸中充盈的往外走时,忽得却被喊住,大福见回头,只见喊他的男子笑眯眯的,颇为和善。
大福行了个见礼,瞧人很是面熟,他觉自己应当见过,扫了人的眉眼,忽得想起与伍和光有些相似。
他试探问道:“莫不是邻居的伍伯父?”
伍教谕笑起来:“你倒是好眼力。”
大福见没认错人,也笑了起来,他虽不晓得伍和光他爹是县学的教谕,但见人出现在这处,也是估摸出了应当是这里做事的人物。
细想也不差,和光对县学的事情那样清楚,父亲在此处当差,那可全然说得过去了。
“你胆子倒是大,竟敢来这处问学,可晓得多少读书人虽知这求学的途经,却畏惧诸鸿儒的严厉而放弃了。”
伍教谕将才在外头安静的看了一晌,见大福恭敬谦和之余,且还应答得宜,不卑不亢,很是难得。
许多读书人心性高,受了斥责,心中要么难忍失了信心,要么便不能虚心受教,觉同是读书人,堂上的有些且还未有功名,凭什么那般斥他短处。
在外受吹捧,受恭维太多,以至是听不得逆耳之言了。
他作为县学教谕,作何不将前来求学的读书人好生安顿再让鸿儒客气和善相待,便是想磨一磨读书人的心性。
这般场面都受不住的,将来如何又能担大任。
不中用不成器的见多了,这范家小郎在中间,倒是显得格外的出众。
大福见伍教谕夸赞自己,心中有些欢喜,他一本正经道:“学生心中拙见,人生路上,并非是人人都和善客气,总有脾性高的人。
若是全然听些顺耳赞扬的话,不曾去听得逆耳扎心的言语,往后忽得听这样的话,这样的人,只怕全然乱了心神,太耿耿于怀,没法子冷静待人待事了。”
“来前学生听闻了一二此处的鸿儒严厉,此番来,虽也紧张局促,但收获却很大,此行学生很是受教。”
伍教谕朗笑起来,觉这孩子当真不错。
他道:“往后学有困惑,倒也不需总舍近求远,一宅之隔,你有心便上家中来问便是。我自也可与你答解一二经学上的困惑处,且家中藏书颇多,你若爱读书,也能取了前去翻看。”
大福大喜过望,连忙同伍教谕行了个大礼,道:“学生范仲阳深谢不已,得此殊荣,实在欢喜。只学生笨拙,还不知如何称呼先生。”
伍教谕轻轻拍了拍大福的脑袋:“你方才且唤了我伯父,便这般称呼不差。”
大福拱手应声说是:“只没冒犯了先生才好。”
伍教谕心情不错,道:“家去罢,也累了大半日了。”
大福这才辞了回。
伍教谕转往厅上酬宴今朝前来县学的鸿儒,方才过去,几张熟脸便凑了上来。
“今朝那小郎是甚么人物,全然的生面孔。脸嫩,心性却不差。”
“倒是可造之材,像个来求学答惑的,条理也清晰。”
“不知拜的哪位老师,若不曾拜得,老夫且可收一回关门弟子。”
伍教谕听得诸人堂上板着一张面孔,这厢下来倒是转了一副模样,将人一顿好夸,亏得是没在堂上就破了功。
“邻家的小童生,确是不错。”
伍教谕笑眯眯道:“这不才教了他来与你们这些顽固对对手。”
诸人领会:“原是教谕的门生,事先竟也不曾露出分毫提点。好是大伙儿觉着孩子不差,不曾露出更凶更严厉之相,否则将人吓坏了去如何可好。”
“此言差矣,教谕的门生自是不差,若早知,当更仔细的拷问一番才是。”
诸人七嘴八舌,说谈的厉害。
地方上出个好人才,自是高兴事。
大福全然不知这些鸿儒下了堂还有另一副面孔,只步子轻快的跑回了家,想与范景康和说一说今日的求学。
作者有话说:
【1】【2】出自《小窗幽记》
【3】出自《史记》
第123章
康和跟范景听罢了大福说前去县学的所见所闻,心里也咯噔一下,想当真是个厉害处。
不怪那么些读书人都受不住,说谈起来直是摇头,细问却又不谈,原是这般受拷问,当真胸中没有些墨还真难应对,难为是大福心性受得住。
又听得后续与伍举爷搭了话,康和跟范景不由对视了一眼。
康和忍不得笑说道: “你且不晓得我跟你小爹原本便是想引你前去伍家求学的,只是一时间还不知如何开口,倒不想你这孩子反教得伍家先开了口让你前去拜学,这一趟当真是不教白走。”
大福听康和的意思,眸子动了动,看这模样爹爹跟小爹似乎早就晓得了隔壁的伍伯父是县学的先生了。
他这厢不由问:“伍伯父究竟是甚么人物,他也不曾告知我是在县学是何职务,我不好多问,只当个糊涂虫。”
康和笑道:“你这伍伯父可不是寻常人,他早年就科考中了举,想是后头有合适的职位,便为官任了职,如今正是县学的教谕。”
大福圆了眸子,虽心头也估摸出了伍伯父并非寻常人,却也不曾想竟就是教谕,搬过来许多的日子了,他却全然不晓得。
好在是今朝客气相待,不曾疏了礼。
惊讶之余,他不免又暗自欣喜起来。
举人老爷,教谕大相公,那是何种学问!今朝得了他的许可前去借书问学,可是莫大殊荣。
康和摸了摸了大福的脑袋,也是高兴得很,这阴差阳错,误打误撞的,倒竟就成了事。
这般大福受伍教谕赏识认做了门生,可比他们自前去求要好使得多。
他便与大福道:“既然伍教谕赏识你,你便好生读书,同他问学便是,好生珍惜这样的机遇。”
“嗯,爹爹,我晓得。”
范景见他额前的碎发可见的有些湿润,轻抚了下:“今朝在县学外头站等了大半晌,怕是腿都酸疼了,前去又绷紧着心弦,时下回屋好生歇一歇罢,别弄得中了暑气。”
“好不易休沐一日,下晌就别读书写字了。”
大福笑着应了声。
“这孩子,也只你说教他歇息停怠些,他才肯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