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有些多心,不知是多想了,还是家里确是忙。
今儿不过就是打了个空手去,弟弟一家子竟就这模样,与往日里的亲热实是有些不同了。
“他们不得空,弟弟接了外头的活儿,得开年才结活儿。”
陈三芳声儿有些小,没甚面皮同康和张口。
康和见她这模样,大抵上也猜出了她今儿在娘家吃了委屈。
“不妨事,也是年下了,各家里头都忙。”
陈三芳见康和没怪,心头更不是滋味。
吃了姜汤,同屋里人说家去一趟累着了,回了屋子晚饭都没起来吃。
夜里,康和脱了外衣裤爬上床,伏身抱住静躺在床上的范景亲了两口,教人一把给薅了下来。
“怎了?”
康和趴在床上,一脸哀怨的瞅着人。
“你预备如何?”
范景道了一声。
“亲亲你,还能如何。”
范景有些不自然道:“我不是说这个。”
康和爬上去了些,挨着范景躺下,晓得他心头还忧心着陈氏的事情,便道:“一回哪里能叫人就看清楚的,这时候与娘掏心窝子的话,她也未必听得进去,还不到火候呢。”
范景偏头看了康和一眼,眉心微微紧了紧,他没法子去处理这些事,若是能,也不会碍到今时。
只他看着康和去费心这些琐碎的事,心里也并不是滋味。
“倘若当时不曾决定留下,也不会遇这样多事。”
康和听到范景说这话,他抿嘴紧了一下眉心:“因着是诚心留下,为此才愿意去解决这些事,而不是装聋作哑。”
“大景,你不必因为这些事觉得歉疚亏欠。”
“不过你有这样的心,我又很高兴。”
康和眸子里浮起些笑意:“我听人说爱才会常觉亏欠。”
说罢,他看向范景:“你是吗?”
范景眉心动了动,他不知道是与不是。
不过他难得没有逃避回答:“我不确定。”
康和听到他说了这话,轻笑了起来,他伸手将人抱住:“那便确定了再告诉我,我可以等。”
……
没两日,寂静的乡野也时不时的传出了扎炮竹的声音,小年一过,日日里都有席面儿,四处都热闹。
趁着最是热闹的几日上,家里将蒻头都弄去卖了。
价格小年以前还是四个钱一方,小年后这几日里给涨到了五个钱,价高,却还好卖。
这几回卖蒻头豆腐的钱,陈氏没好意思自留着,都交给了康和。
今年家里头卖了蒻头,手头还有些宽松,本可以过个热闹年,不过家里只弄了两三个肉菜,简单的团了个年,重头还是预备留在家里的席面儿上。
约莫初十上下,走了几家亲戚。
连康家都去了一趟,不过过去没人在家,听得乡亲说康爹康母打听得一个大夫厉害,带着康和他二哥去外头治腿了,打了个空,俩人便又只能回来。
这日,康和估着时间差不多了。
他前去同陈氏说,手头上攒了些余钱,他和范景商量了,想买一头牲口。
上山下山的能驮东西轻省许多力不说,等开了春儿,家里头耕地也好使。
只那东西价格实在是高,他俩就是手头上掏空了,钱也不够。
陈氏也想买牲口使,农户人家谁有不想的,听得康和跟范景有这打算,多欢喜。
于是开了箱笼,拿出她攒的余钱,两头一合,发觉还是不够。
“要不然借点儿罢。”
康和这样说道。
陈氏问:“跟谁借咧?”
“跟舅舅舅妈借,先前舅舅不是在外头接了活儿么,想必如今也结了活儿,手头应当宽敞。”
康和道:“不与舅舅舅妈久借,等席做了,收回些礼钱咱先还一回,接着我就与大景进山里弄钱来还。”
陈氏有些迟疑:“那不然等席面儿做过了再买罢。”
“娘糊涂,哪年春耕秋收的时节上牲口不涨价的?独是这冬月里头,草料不好弄,又没开春儿,才是牲口价格好的时候咧。”
陈氏没了声儿,她晓得是这个道理。
康和见她犹豫,便道:“娘要是开不得口,那便我去大伯家里借罢。爷奶欢喜我,想必会帮我说句话。”
“你可千万别去,少不得挨骂咧!这开了年,范鑫书塾就得缴束脩钱,一大笔开支,教你爷奶晓得咱借钱来买牲口使,他们那头都还没有的东西,指不得借钱不成,反过来借你的咧。”
康和睁大了些眸子:“那幸得我没去。”
陈氏几番犹豫,道:“还是教我去一趟娘家罢。”
康和见他答应,连忙道:“我收拾些东西教娘带过去给舅舅舅妈。”
陈氏听得这话,有些被臊了一下:“好。”
吃了午饭,陈氏提着个篮子,又一回去了娘家。
本是唤巧儿与她一齐的,巧儿不肯,要去大房那头跟湘秀耍,遂只好她一人去了。
康和便在家里头静等着。
“姐姐也不早些过来,在这头吃午饭不正好。俺给你烧豆腐炖肉吃,姐姐最是爱的。”
陈家这头,陈老二他媳妇胡氏,得了陈三芳一篮子鸡子,又同人亲热起来了。
“上回姐姐来,没弄肉吃,也实是家里头没存得有。俺心头一直记挂着,觉得多不是滋味。”
陈三芳要是以前听弟媳妇这样说,也就教她给糊弄去了,只受了上回那一遭,心头多少有了些芥蒂。
不禁想起康和同她说有的人便光是嘴巴会说,真在事儿上,又是一番说辞了。
以前她从未那样去想过弟弟和弟媳,如今也开始多心了。
不过虽有些不痛快,但到底做姐姐的也还是没太计较,便道:“一家子,不说这些。”
“姐姐咋这时候过来,没把巧儿带过来耍。”
“湘秀家来了,她待在大房那头哪里也不肯去。”
说着,陈三芳道:“二弟上回说在外头接了活儿做,这当儿可结活儿了?就要做席了,可赶得来?”
胡氏闻言,没多想:“如何会赶不来吃席,说了要给姐姐前去撑场面的。前儿还翻了一身压箱底的好衣裳出来,问俺穿着过去可体面。”
陈三芳见弟弟一家体贴,便张口说起今儿来的事:“弟弟结活儿了俺便安心了。这回过来,一则是喊你们早些过去吃席,二来……俺想同你们借点儿钱使。”
话罢,她赶紧将甚么时候还给说了。
胡氏光听得了要借钱,已是变换了脸色,管陈三芳后头还说啥。
她压着心头的不快,借着说笑说些怪话:“姐姐,你瞧你这阵儿是咋的,不是过来教壮生去下苦力,便是要用他下苦力气的钱……是你手头上紧,还是范家手头紧呐?”
“俺可劝你,甭与别人的哥儿费太多心思了,那巧儿才是你亲生的咧。”
陈三芳道:“不为大哥儿成家的事。这不要开春儿了么,你姐夫总嚷嚷着腰疼,不如以前下得力气了,可地里的活儿得有人干才成。俺便想着,买头牲口来使,也省些力气。”
“姐夫身子不痛快了,便教范景回家来下地,如今又有了上门的,还怕地耕种不齐么!买甚牲口,得日日割草不说,养不好死了那样多的银子不都打了水瓢么。姐姐是嫌银子烫人不成。”
陈三芳觉得胡氏说得有些不讲理了,分明晓得她家里甚么样还这般说,但到底没发作,还是好着气儿道:“家里就那么几亩地,大哥儿要是不进山了,一家子都埋在地里,如何够吃呐。”
胡氏默着没言语,好一会儿才道:“姐姐,你也晓得的,壮生挣不得几个钱。你俩侄儿要养咧,男丁不比丫头片子哥儿的好养,往后成家娶媳妇得好多银子才够使。”
“怎用得了那样久不还你们的,瞧你把姐姐想着甚么人了。”
陈三芳道:“将来俺俩侄儿成家,俺这做姑姑的还要与他们钱使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