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石力春月里猎捕的情况也不是很多,因着活物繁衍,遇着有孕的都不猎,能得的物便很少了。
山里的猎手讲究的这时节都不咋在山头上,独是张石力,他把这处当做是自己的屋,就是没得猎也不肯回村里去。
村上倒是有间旧屋,但田地早荒芜给发卖了。
康和跟范景在山里时,他还隔三差五的过去溜达一圈儿,他们俩下了山,日子就更清静了。
不过他得闲还是上城里头,一待能待上两三日。
晚间,回去的两人又把蜜给收拾出来,第四日才下的山。
一斤巢蜜能得七两左右的纯蜜,这回取的几箱子蜜拢共得了十六斤五两纯蜜,已是难得。
今年几箱子的蜂看着生养得如何,要是好,秋时再采一回蜜。
头年蜂,不敢将蜜取得太勤了,等往后养好了,一年里能多取一到两回。
“你俩上山去了?”
刚到山脚下,康和跟范景便撞上了一身收拾得多鲜亮的徐扬。
康和道:“前些日子上去了一趟,今儿整好回来。”
徐扬问他们弄了些甚么山货。
康和也没瞒,打背篓里取出一小罐蜂蜜,约莫二三两的模样,送给徐扬。
倒也不是康和大方,先前量地的时候,徐扬也帮了忙,又想着是范景的发小。
“山蜂蜜,这好!”
徐扬收过瓶子,揭开嗅了嗅,一股淡淡的花香气。
罢了,他问康和:“可还有,卖些与我。”
倒是不等康和开口,范景便打背篓里取了一罐子出来,拿给徐扬:“三百个钱。”
徐扬很爽快的应了下来,他从身上掏出了一角银子来,道:“只我身上没有带这样多的铜子,看是先与你们银子找补,还是等我回去再与你们拿来。”
康和道:“改日拿也是一样的。”
“得。这大罐的是我买的,小罐子是你们送的,我就不另在给钱了。”
徐扬打身上取了块布出来将蜜罐给包了起来,他显然是还有事,没与两人再多闲聊,便告辞去了。
见着人走了,康和意外范景竟然会卖东西给徐扬,问他今儿怎回事。
范景道:“元家在山脚这片,他定是去寻元果。”
倒是不出范景所料,徐扬提着蜜罐子一路去了山脚下的小河边上。
山脚这片没有两户人家,村户大多是住在靠近官道那一片。
这时辰上,这头鲜少能瞧见个人影儿。
独是河边的一从水边竹下,正蹲着一道清瘦的身影。
他胳膊挽得有些高,露出了一截白皙的手腕,握着根木槌,将盆子里的衣裳拍打的砰砰作响。
波光粼粼的水面,跳跃了几簇光在他打了补丁的肩头上。
“元哥儿!”
徐扬见着人,心中格外欢喜,一路给跑着过去的。
闻得声音,蹲在河边的元果回过头去,瞧见是徐扬,他一双清澈的眸子也似闪着光的水面一般。
“你如何来了?”
“我把新买的那几亩地开出来了,得了空,就想着过来看看你。”
徐扬跑到人跟前去,在外也是多沉稳的一个人,到元果跟前,一双眼睛闪烁着光亮,倒似是十来岁的小孩儿一般。
元果见着徐扬额头上起了些汗,从身上掏出一块靛蓝色的方巾,在清凉的河水中打湿绞干后,与徐扬擦了擦面上的汗。
他声音很清和,说话不疾不徐,便似是四月的风:“怎走得这样快,瞧你都出了好些汗了。这些日子可累着吗,晒黑了许多。”
“我一点儿都不觉着累。”
徐扬看着面前的元果,心头只觉格外的充盈,忍不得一连串的问他这些日子好麽,家里头他小爹身子又如何。
元果都笑着一一答他。
“你上回送的药,小爹吃了好了许多,现在天气暖和了不少,也能做点儿轻巧的活儿了。他总还念叨着你,我说你在开地忙着,他夸你说吃得苦。”
徐扬听了这话,心中更是高兴,打怀里取出了两包糕饼拿与元果。
两人并肩坐在田埂边上,一同吃着蜜饯。
“过来恰巧碰上范景和他丈夫下山来,他们弄得了蜂蜜,我与他们买一罐子来。你拿回去兑水喝。”
“总胡乱花钱,你自有钱也攒着些,往后日子还长。”
元果看着一大罐子的蜜,晓得价格定是不低,忍不得说徐扬:“你总买些东西来,糟蹋了钱。”
“与你买东西我高兴,怎么能说是糟蹋,我要是使在了别处才是糟蹋。再者我攒的钱都是要给你使的,早使晚使都一样。”
元果听得他这话,抿了抿唇,有些羞赧的垂下眸子。
他嘴角上有着温和发甜的笑。
“景哥儿成亲摆酒的时候我也想去看看他的,只那日小爹咳得实在厉害,在床上动不得身,我实在不敢走开,否则也能吃上他的喜酒了。”
他小爹病得重是一回事,再一则他寻不出甚么像样的东西拿去送人做礼。
元果道:“他们不常在村子上,在村里也不如见得着,倒是前阵子有一日我去了城里回来,远远见了他的丈夫一回,是个人才多好的男子,与景哥儿很登对。”
徐扬闻言也道:“他丈夫可有意思了,比范景可好相与得多。”
说着,他又有些酸酸的,以前还跟范鑫愁人范景嫁不出去,这厢人家赶在了他们俩前头把亲成了不说,两口子日子过得不晓得多好。
先前他瞅着俩人还在山道上拉手呢,要不是赶着来寻元果,他少不得要打趣范景一番。
这厢范景跟康和是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他徐扬却还不能把元果给娶回去,心头不免生出些挫败来。
但他还是很有信心的同元果道:“便是不靠着爹娘老子,我如今置下了十五亩地,过两年换选乡长,我也去,若是能竞上,他们再管不得我,到时候我就敲锣打鼓的上你们家里提亲。”
元果听得他的话,扬起嘴角,很感动于徐扬的诚心,可也只是片刻,眸子中又教心疼给填满。
“阿扬……我知道你的心意,只……”
元果的话还没说话,徐扬便着急起来:“我知让你等得太久了,也怪我以前不知长进,不晓得早些立起来,读书没读出个名堂来,跑生意也跑得迟。
你这样好,我料想自个儿到了年纪同家里说,他们定然会欣然答应,只不想爷和爹身为教书育人的先生,却腐朽得很!”
徐扬打十六的时候便与家里透露了要娶元果的意思,只那时家里当他年纪小,也没当回事。
待着成年,想着给他找一户可靠的人家时,他又明确的谈了自己的心意,家里头方才晓得他是认真的。
可徐家并不答应这门亲,徐家一脉单传。
徐秀才只有一个儿,徐童生也只有徐扬一个儿,纵是小时候就淘气,读书不像爹也不像爷,可家里还是宠着。
徐家不说大富大贵之家,但也算得上是不愁吃穿的书香人家。
桃李不少,不说在村里名望高,就是在城里,也是受县公邀去吃过酒的人户。
家里头就徐扬一根独苗子,自是想与他好生的看一门亲。
倒不说要多好的人家,但至少也应当登对,元果家实在是差了些。
元家本是外姓户,元爹带着夫郎逃荒走到他们村里来落户的,日子过得本就不富裕,前些年一茬一茬的征兵,他家里没钱缴赋税免役,无奈只能上战场,这一去就没能再回来。
他小爹思念丈夫,得晓人没了,伤心来落得一身病,家里又没有个儿子,独元果一个小哥儿,过得可怜也过得苦。
若不是有徐扬在,元果生得一副好相貌,又是这般家境,早不晓得什麽时候就教歹心的给弄了去。
徐扬对元果的袒护,徐家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始终不肯点头这亲事。
家里头不应,徐扬便自学着立起来,读书不成,便跟着人出去跑了生意。
他有心,肯干,倒是挣得了几个钱,也见着势头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