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去年,徐扬在外乡得到范鑫给他写的信,说是孙大生那狗东西三番四次的去扰元果,村里也有那起子闲汉,不安好心,吓得元果都不敢出门。
城里也不敢去,只能托人帮着捎带东西回家。
徐扬听此,十分不放心,遂又回来了。
徐爷看着他年纪一年大过一年,如今总算是肯回来了,便想叫人收收心,与他谈了一个同是秀才家的娴静姑娘,要教他把亲给成了。
徐扬哪肯,爷俩吵了一场,徐秀才教气了个厉害,气病在床上,躺了七八日都没下来床。
徐童生也气,大骂徐扬忤逆尊长,大逆不道,将人一顿好打。
徐扬也认打,只不认婚事。
家里头拿他没法,人养好,不肯在城里待着,回了村里来。
元果都晓得这些,他心里头不好受,便因对徐扬的心意是真的,不是为着依附于他做出的虚假情谊,才格外的心疼。
他不想徐扬为着自个儿与家里闹成这模样,原本他就该日子过得极好的,却受着他拖累。
早先,元果也提过要与徐扬断了,便让各自听从家里头的安排。
不想徐扬却伤心的厉害,不死不活的,一个月下来人都瘦得脱了相。
他求着来说,往后不依靠家里,会自个儿立起来娶他,央他不要与他断了。
元果见他这般也难过,到底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如何真舍得分开,便又教徐扬哄了回去。
其实元果倒是不觉得等他失了年华,小爹也时常忧心倘若他们最后没能成家,耽搁等着错过了最好的年纪,再难寻得好人家。
可他若是不能与徐扬在一起,与谁成家也都不要紧了,更何况如今兴高嫁,他们家这般,又还能挑什麽好人家呢。
他年纪比徐扬小,今年不过十九,而徐扬却二十三了,他何曾不是教好年华也都给蹉跎了去。
更何况,他没有说假话来哄他,徐扬是真的在学着立起来,拿着自己生意的钱在村里置了地,自个儿去下力气开出来。
便是最后他们还是没能走到一起,他也一点儿都不会怪他。
“你不要责怪自己,你已经做得很好。我不怕等你,我只心疼你与徐秀才徐童生闹得这样僵,你本是受一家子疼爱的孩子。”
徐扬不说家里要真疼他便不会教他陷入这般两难境地的话来,这是心智不成熟的人才会说的。
除却成亲这事上,家里打小待他确是没话说的,他晓得家里是为他好,可他不认这好。
“你别忧心这些,我能处理好。只若是他们来寻你,还望你站在我这边,勿要听了他们的话。”
两人说了好一晌的话,眼瞅着时辰不早了,徐扬端着洗衣盆,把元果送到家门口,这才回去。
只他回家,还没至屋,就在道上瞧见了自家城里用的那一架车。
徐扬估摸不是他爹就是他爷回来了。
他眉心蹙紧,不晓得这厢回乡来有甚么事,院试考过才放榜,按理说不得空回乡才是。
徐扬心头有些不安,但还是迎了上去。
第42章
康和跟范景到家时,整好碰着巧儿打外头回来。
康和问小丫头打哪儿去顽了,巧儿一手拉着康和,一手拉着范景进了院子。
“范鑫哥哥打城里回来了咧,前些日子童试放榜,大伯和大伯娘清早上就收拾了去城里看榜,爷奶都巴不得换了衣裳跟着去看,哪晓得范鑫哥哥头一门就没考过。”
童试得考三回,先由县里的县公主持考县试,过了往府城考府试,两回考试皆过,便可为童生。
往上再考过院试,则可得秀才功名。
这几日康和跟范景上了山,自家里头又没有读书的,对科考的事情也便没上心,先前倒是听陈氏说过两句,但没如何记在心头,这厢还不晓得已经放榜了。
康和道:“科考不易,这也是寻常。若要是那样容易中,村上不晓得有多少童生秀才了。”
巧儿道:“是这个理咧。可湘秀姐姐也家来了,家里头吵了起来。”
康和疑惑问巧儿吵什麽,巧儿绘声绘色的同康和说大房那头的事儿。
范鑫呢,打七岁的时候开蒙,十岁的时候便开始下场考试,这转眼已经二十三了,读了十余年的书,也考了十余年的试。
这些年无非是过了县试和没过县试,来来回回的在两考中打转儿,就是过不得府试,连个童生都没谋上。
其实也多有那般三四十了才考中童生的学子,科考路上老少俱全,也并不是稀奇事。
只范家大房虽比二房好些,可到底也还是个不上不下的农户人家,寻着这般人户,能送家里的小郎读两三年的书,开蒙识字再要会点算数,那已是了不得了。
大房起初也是这般打算的,只后头又给改了主意。
“有一年呐,那会儿俺才嫁过来没多久,就跟你们大伯娘去庙里烧香,庙子上遇得了个老神仙,正巧是有个香客同他送鸡子,对老神仙那是千恩万谢的。”
陈三芳听得孩子们说的起劲儿,放下怀里的洗衣盆,也来蛐蛐:
“你大伯娘爱凑热闹,就上前去问香客,是甚么事这样谢。
那香客说科考他儿下了场,来求老神仙为儿算了一卦。老神仙开卦言险,不过说不得有转机。谁想放榜她儿刚巧在傍上最后一名,可不是险而有喜。你大伯娘听了,觉着准得厉害,也便去算。”
康和听得这些迷信玄学,觉着有些意思,便问:“老神仙说范鑫大哥能中?”
陈三芳道:“老神仙没直言范鑫能中,掐指道范氏有福,文曲星君已定,但需得时日,耐住磋磨。”
康和发笑:“大伯娘信了?”
“咋不信,家里头就范鑫一个读书的,文曲星不是他还能是谁。这些年范鑫考了多少回了都不见得中,你大伯娘更是深信不疑了咧。心头是打定了范鑫能考出个大名堂来,都这年纪了也不给人说门亲事,就怕给说早了,将来中了失了更好的。”
陈三芳道:“你说这人是不是糊涂,只也苦了湘绣。”
巧儿也道:“是咧,这回范鑫大哥哥没中,大伯娘想他继续把书读下去,接着考。
可家里的一个大男丁,不能给家里做活儿分担,反倒是流水一样要用钱,大伯和大伯娘的钱都拿给他用了,爷奶也拿私房钱贴补。
最苦的还是湘绣姐姐,多小就赁去了大户里头做事儿,那赁身的钱,全教大伯娘把了去,说是给她存着以后嫁人的时候用,实际都拿给大哥哥读书了。”
“这要是再读下去,又还得湘绣姐姐贴补,她这些年都没攒下傍身的钱,眼看大了要相看人家,只怕家里也没给预备下嫁妆。”
巧儿跟湘绣好,替她鸣不平。
“范鑫大哥哥倒是也还有些良心,他觉着自个儿不是读书的料子,已是不想读了,不想再拖累着家里头。这番跟湘绣姐姐一块儿回来,便与大伯大伯娘说了心头的打算,可大伯娘不许咧。”
巧儿瘪着小嘴儿道:“她还念着老神仙的话,劝大堂哥好生读书,磨过去这坎儿便有大福。爷奶多疼大堂哥啊,也帮着大伯娘说话,听大堂哥不读书了饭也不吃。”
“这些话湘绣姐姐耳朵都听起茧了,驳了大伯娘几句,教大伯娘好一顿骂。人都教她骂哭了关在屋子里绝计步出门来了。”
陈三芳本还是说着笑的,听巧儿说了这些,哎哟了一声:“这回闹得这样凶呐?”
巧儿点头,便是瞅着闹得厉害,她才从那头家来的。
过了晌午,陈三芳便想着还是过去看看,虽是他们和大房有些小摩擦,可谁家没有些各自的小心眼儿的,对外来说,到底是一家子,起了事,也还是一家子得相互帮衬着。
先前家里办酒买地,大房那头也是都出了力的。
康和也认这些,便也要一块儿去。
本是想着范景不会凑这些热闹,也都没唤他,不想要出门时,他自就跟着了。
几人便一道过去,大房那头气氛很是沉,确是大吵了一架的模样。
陈氏同康和使了个眼色,先是假装不晓得咋了一般,他们先去看范爷范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