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和跟陈氏笑谢了,转手送了两只咸鸭子与她尝吃,人欢喜的去了。
康和见着日头愈发的大了,晒在石板街上,怪是晃眼,他便道:“娘,我去问问罢,你在这处看着摊子。”
陈氏答应。
康和捧着一只蜜罐儿便朝着那姓肖的娘子说的位置去了。
那灯油烛火铺大,足两层小楼,康和还是头一回过来。
他到门口,瞧着里头伙计都有两三个,却是没见着肖娘子说的老板。
这般贸然进去不买东西反寻人老板郎卖物,只怕要教伙计给轰出门。
再一则,教人起疑他如何晓得老板郎喜爱这一口的,总不能把好心与他说生意的肖娘子给露了。
于是康和就在街上,离铺子老远便大声的吆喝着来,过铺子时,停了一会儿更大声的吆喝,罢了,就往前头去吆喝。
倒是管用,没走几步远,烛火铺打二楼开了窗:“那小货郎,把你的蜜拿来瞧瞧。”
康和见状,这厢才进了铺子去。
“这是甚么蜜?”
那姓邹的夫郎收拾得富贵,身上穿着绸子,圆润的手指上戴了三个不同花样的戒子。
嗅了嗅蜜罐,闻着味道似有些满意,问康和。
“夫郎手里的是百花蜜,我那处还有槐花蜜,只没取来。”
“教我尝上一尝你这蜜可正宗。”
康和取出竹片来,那老板郎却不肯使,似嫌寒碜,教伙计去拿了一支小汤匙来。
那汤匙柄长,勺也不过指头大小,银制,十分精细。
一小勺进嘴,甜尽微酸,咽时有呛吼的感觉。
老行家一品便知真假:“你这蜜倒是好,甚么价?”
康和没叫价,同这般生意人是难耍滑头的,他便道:“三百个钱一罐,这是一斤重的。”
邹夫郎听得价格,已觉价贱,不过谁人又会嫌花小钱买好物的。
他便问:“就只这罐子?听得还有槐花蜜,你那处还有多少蜜?”
康和道:“摊子上拢共五斤的蜜,家里头倒是还有些。”
“你那摊子上的一并都与了我。”
邹夫郎出手大气,想着五斤自吃,还能做些点心,这蜜好,回去换个响亮些的瓷罐封起来送人也体面。
他就又问康和:“你家里头的可也是这般好的?”
“合滤的蜜分装的罐,保管夫郎尝的这罐子是甚么滋味,旁的也是甚么滋味。”
康和道:“我见夫郎也是个爽快人,这般,你要是瞧得上我的蜜,家里的送来全开罐与夫郎尝如何?”
邹夫郎见此,道:“如此,倒是踏实。”
罢了,便先取了三百个钱拿给康和,留下这罐子蜜,康和去把剩下的四斤拿来,结了剩的一贯两百个钱。
两厢说定,康和明日再与他送剩下的八斤蜜到铺子上,届时算剩下的钱。
揣着银子回摊子上,陈三芳晓得不光是这五斤蜜一个客就给买完了,连家里头的也一兑儿要了去,一张嘴欢喜得简直合不拢:
“果真是一张嘴连着一张嘴,往后俺可得待上咱摊子前的人都更客气些,指不得就给俺们引大客了。”
康和笑道:“娘只管做好自个儿便是,该硬则硬,该和气则和气。过分和气了容易教人欺,太强硬了又教人不想搭理了。”
“也是这个理!那俺还是照着以前的来。”
说谈间,有人上来问咸鸭子,陈氏连说三个钱一枚,有沙流油,好得很。
人却也只问了一声便去了。
也是一个多时辰了,太阳越爬越高,蒻头豆腐就卖了四方,咸鸭子卖了三双。
这天气越热,好似蒻头豆腐便愈发的不好卖了,反倒是冬月里头要好卖些。
康和琢磨着,人买了蒻头豆腐去,多是炖肉炖鸭,这蒻头豆腐热热的烫心口,冬里吃着暖和,人爱。
天热了,多是喜好清爽些的菜样,炖菜上桌子的次数也就比冷冬的少了。
不如冷天好卖也是寻常。
可若是按时节这般来看的话,咸鸭子当好卖才是。
不过他打桥头那边回来,瞧着一路上的摊子卖咸鸭子的不少,比卖蒻头的人可密得多。
这般下来,便是想买咸鸭子的人多,可分到他们摊子上的,也就更少了。
康和默了默,捡了四只咸鸭子拿去一头的面摊子上,与了人两个钱,托摊主儿把咸鸭子帮煮熟。
陈氏还以为康和是吆喝的饿了,想吃咸鸭子先垫垫肚皮。
待着人端着咸鸭子回来时,她道:“怎这样简省,拿几个铜子去吃两个炊饼,包面,不比吃这咸鸭子好,天儿热,咸的吃多了口渴咧。”
康和却把四个咸鸭子都给切开,尽可能的切小,摆装在了碟子里。
陈氏见状,瞧出他不是要自吃,当是要弄来给人试吃的,不由心疼道:“哎哟,这样教人吃,俺们还能卖几枚呐。”
家里头自吃她都没舍得按人头一人给煮一枚的,这厢直接切几个出来白白给人吃,她觉着肉疼。
先前康和送与肖娘子的还好说,人家毕竟与他们介绍了一单子大生意。
康和耐心道:“咱东西好,好过旁人,那便该教人都晓得,不晓得如何肯来买。一条街上多少卖咸鸭子的,咱先前又没卖过,不舍这点儿,往后也难起这桩生意。”
陈氏心里舍不得,但咸鸭子任凭她如何吆喝,也没见得好卖,便依着康和的。
切罢了咸鸭子,两人便端着碟儿吆喝着人来尝吃。
白吃的东西,都用不着人说甚么好听话,自就围着上来了。
三五几下,碟子里的咸蛋便没剩下两块儿。
康和坚持着介绍:“自家做的流油咸鸭子,吃得惯口的认着咱家!”
不多会儿,咸鸭子便教吃罢了,卖出去了五双。
康和又去煮了一回,前后教试吃就用去了十枚咸鸭子,拢共就三十枚,外在送人的两枚,也便是今日就卖了十八枚,挣也只挣那么五十四个钱。
蒻头豆腐还没卖完,剩下了得有十斤左右。
陈三芳打心眼儿里心疼那十个咸鸭子,农户人家,每一个子儿都想物尽其用。
今朝生意虽算不得多顺遂,好在是蜂蜜卖得好,心中稍稍得了些安慰。
她也便没捏着咸鸭子的事儿一直念叨,教人听了心头生厌。
到家时,走着回去的两人都淌了汗。
范景正在院子里头冲泥脚,他也干了大半日的活儿,热得裤管卷得高高的。
巧儿见着人可算回来了,高兴道:“娘跟哥夫去城里这样久,大哥哥都回来看了几趟了,午间饭都没吃两口。”
康和放下背篓,笑道:“真的假的。”
“哥夫不信问大哥哥,他就只吃了一碗饭,往日里都吃两碗三碗的,二姐要给他添,他都不吃。”
陈氏闻言也跟着笑:“你这丫头,揭你大哥哥的短,他不揪你的辫儿才怪。”
康和朝着范景过去,捧了一捧水浇在脸上,顿时凉爽了几分下来。
他看着受了打趣全当没听见一样的范景,仍然在认真的冲洗着脚上的泥,手指贱嗖嗖的弹了些水珠过去。
范景眉心微动,抬手擦了下嘴上的水珠,还有丝咸味儿,遂给了康和一脚。
康和又泼了些水过去,范景这厢一把拽住了人,摁住了他的手指。
“疼疼疼!”
康和告饶:“我再不弄水了。”
范景这才松了手。
康和揉了揉手指,见着人一脸淡淡的,他道:“看来巧儿说得是假话,要是午间才吃了一碗,哪里来这样大的力气。”
范景闻言瞅了一眼康和的手指,见着压根儿没甚么事,他就没使力气,亏人叫唤的大声。
康和笑着去拿了双干净的草鞋来给范景穿。
范景将湿脚塞进去,问:“东西不好卖?”
“还成,将你的蜂蜜都给卖了,半卖半送完了咸鸭子,蒻头豆腐没卖完。”
范景听着也没觉差,嗯了一声。
两人一并进了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