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很久之前,就喜欢小宴。
一旦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之前许多平常的相处都让人脸红心跳,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亲密得如同寻常夫妻。
秦曜设想着未来,每一个未来里都有小宴的存在,他以为哪怕是在这样残酷的战场上,他也能和小宴永远在一起。
直到最后一场大战前。
那一场大战,小宴拟订了自己作为诱饵,在出征的前几天,忽然拎着酒壶找到他。
秦曜知道小宴的酒量不好,偶尔馋酒的时候也只是小酌一点杯底,微醺但不醉,可这一次,小宴满上了他们俩的酒杯。
“陪我喝一杯吧。”
那是巡逻的人几乎不怎么经过的一个山坡,树木稀少,月光将草地照得亮堂。
边塞的月亮总有一股浩大的悲怆感,孤寂地照着地上的离合悲欢,小宴躺在地上看月亮,那一瞬间,秦曜忽然觉得,小宴离他好远好远。
他们俩分了那一壶酒,秦曜喝出来,那是他爹宝贝着珍藏之一。
爹对小宴可真舍得........迷迷糊糊地,秦曜这样想。
“秦曜.......”睡意让人半梦半醒,秦曜听到小宴的声音,那声音带着一点平静的笑意,“你的愿望,就快要实现了.......”
他的.......愿望?
被酒精麻痹的脑袋转得很慢很慢。
是说打退犬戎之后,小宴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吗?
可他记得、可他记得.......他好像并没有说出来.......
秦曜翻了个身,从草地上支起自己:“小宴、怎么会......知道?”
“你说过的,我一直都记得。”
秦曜觉得小宴好像醉了,又好像比他还清醒,但月光笼罩之下,小宴好似一尊破碎的琉璃像,悲伤与难过从每一条缝隙里流泻出来。
“为什么哭?”他伸手摸了摸小宴的眼角,湿漉漉的,“是我惹你生气了吗?”
“没有。”小宴在月色下看着他,他在笑,可眼睛却在哭,“我很开心。”
“我们的愿望都要实现了。”他说,“这是好事。”
“你不开心.......”秦曜的脑子像一团浆糊,“为什么不开心........”
他不喜欢看见小宴哭,小宴哭的时候,他觉得心像是被人揪起来了,特别特别痛。
“秦曜。”他看到小宴眼角又滑落一滴泪,没入到鬓发中,小宴忽然起身揽住他的脖子,“低头。”
那是在月色下的一个亲吻,带着眼泪的、咸涩的一个吻。
被人这样热烈执着的爱着,就算铁树也该捂出了花,宴明怎么可能真的无知无觉?
他只是没有办法回应。
这是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
秦曜已经彻底醉倒了,枕在他的肩上,宴明用指腹勾勒他的脸颊轮廓,然后对秦曜用了一个技能———他会以为今晚的这场亲吻,只是醉酒后的梦境。
月色下,20863突如其来的小黑屋结束了,银色小球纳闷地问:【发生什么了?】
[我亲了他。]宴明平静地说,[就这样。]
【你真的对秦曜动感情了!】20863大惊失色,【你要为了他留下来吗?你不回家了?】
[我的想法从来没有改变过。]他说,[这不是属于我的世界,我只是个过客。]
[我研究过系统的任务者条例,里面有一条【情绪封印】,使用后可以让任务者遗忘任务里的细节,淡化任务中的情感,使人无限接近于做任务时的初始状态。]宴明说,[只要系统同意使用。]
20863:【[情绪封印]启动后,封印记忆细节的同时也会带走大半的情感,使得任务记忆犹如旁观一场沉浸式电影———你舍得吗?】
[我本质上自私自利。]宴明不再看秦曜,而是看着天穹上高悬着的那轮月亮,和他的世界里的月亮好像,[.......我舍得。]
【启动了可就没有反悔的权利了。】20863强调,【这个功能.......只能用一次。】
虽然很多系统界的老前辈都强调让他们系统不要同意宿主使用这个功能,但20863看着痛苦的宿主,还是心软了,隐瞒掉了这个功能对系统也有伤害的事实。
———封印掉宿主任务细节与记忆情感的同时,为了不让拥有同样记忆的系统刺激宿主再次想起,也会将系统的相关经历一并封印。
通俗易懂地说,封印生效后,系统和宿主都被洗成半萌新。
[不反悔。]它的宿主在月色下眨了下眼睛,流干了最后一滴泪,[设定一下时间,等我带人打完这一仗,就正式生效。]
........
宴明从漫长的记忆梦境里醒来,秦曜和他额头抵着额头。
从那天在郊外遇到濒死的文安王起,他的状态就在解封,越是久远的经历解封得越早,一直到今天,情绪封印彻底失效,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情感,重新刻在了他心上。
20863当时信誓旦旦地说他和秦曜一定亲了,他嗤之以鼻。
原来,这确实是一个他主动的亲吻。
一个以为永远都不会见面的告别吻。
第100章
秦曜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向旁边一探, 只摸到空荡荡的冰冷———应该睡在他旁边的人不见了。
他吓得从床上弹起来冲出门去,被改造成小型练武场的庭院里,小宴靠在梅花桩上, 正仰头看月亮, 月光照出影子,孤零零一条。
“小宴?”秦曜试探着喊了他一声。
月色下的人转过头来,他脸上没有表情,只有一种明显的倦怠, 他看见秦曜后似乎是想笑一下的,但嘴角向上动了动,没笑出来。
秦曜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来,试探着摸了摸他的脸颊,冷冰冰的, 呼吸却灼烫。
秦曜没有像以往一样咋咋呼呼地恨不得将人打包进屋内裹得左三圈右三圈, 哪怕他知道小宴现在在生病。
他只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试探性地让人靠在自己怀里, 他常年练武, 气血充盈,适合当个暖和的靠垫。
小宴的头靠在他的颈侧,秦曜听到他的呼吸开始变得不平稳, 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莫名的, 秦曜抬起手,摸了摸他的眼角。
干燥的,没有水痕,但他的心脏却一阵闷痛。
他没有说话, 小宴也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在月色下依偎在一起,月光将两道影子团成一团。
秦曜的手放在了他背上,轻轻地拍打着,像是很久之前他受了委屈,家里人也会这样对他一样。
寂静的月色里,他听到一点带着鼻音的、压抑的吐息。
秦曜装作没听见。
小宴有时会因为一些事情而娇气地掉眼泪,但他真正难过的时候却会忍,哪怕难过到发抖,却依然无声无息。
他感觉小宴的脑袋在他的颈窝处拱了拱,忽然很用力地抱住了他,他的力道大得出奇,甚至勒得秦曜有了几分痛意。
秦曜给他拍背的手停了,同样环抱住他,他想叹气,却最终忍住了,只是觉得月光有些刺得眼睛痛。
就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秦曜将人抱起来,小宴的手顺势圈到他的脖子上,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秦曜抱着人回了房间,没有第一时间将人放在床上,他只是去关紧了窗,又熄了灯,窗帘上方特制的帷布放下来后,房间里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秦曜做不到在全然的黑暗里视物,但得益于对房间布局的熟悉,他仍旧稳稳当当地抱着人来到了床边。
拍去身上的浮尘,他将人连带自己一起塞到被子里,小宴勒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收紧了,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落在他唇上。
小宴在亲吻他。
在黑暗里,小宴凶极了,近乎蛮横地撬开他的齿关,唇舌在黑暗里磕磕碰碰,蔓延开一点血腥味———这是一个极没有章法的吻。
他开始扒秦曜的衣服,急切地、粗鲁的,在这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里,似乎要发生一件连月亮都要羞到躲入云层里的事,但秦曜抓住了那双在他身上作乱的手。
“不可以。”秦曜说出了他今晚的第二句话,他的声音很轻,很坚决,“不可以这样,小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