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这段时间军营里饭菜太差,没有油水,秦曜便会从日常训练的队伍中抽调一队最优秀的随他一起去山里打些猎物,放到营中与大家一起加餐,其实落到每人碗里也就指头大一片肉,但有了油水的粥和饼子,吃起来终归要香些。
“犬戎大败了,日后便不用怎么打仗了。”秦曜说,“周胜很快就能陪来回您了。”
“胜儿说他不想回来.......”周管家的声音更模糊了,“他给我来信说他就留在雁鸣关,不回来了。”
这是人家的家事,秦曜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安慰道:“周胜退役前已经成了百夫长,雁鸣关是苦了点儿,但没兆丰的束缚这么多,也活的自在。”
“兆丰确实规矩多,楼上扔个杯子怕都能砸到三个贵人的家仆。”周管家似乎也被这话逗乐了,声音里没那么沉重了,“小将军刚回来就去了禅心寺,明儿个不用再去了吧?”
“禅心寺啊......”秦曜念叨着这个词,明明才和小宴分别了一天一夜,他怎么又开始想念了呢?
马车缓缓地穿过过热闹的街道,在即将拐弯回秦府时,秦曜忽然出声:“去北城门。”
“小将军确定去北城门?”周管家赶着的马车放慢了速度,“咱们不回府?”
“去北城门。”秦曜声音里带着笑,重复了一遍,“带着赛龙雀,去北城门。”
周管家没再说话,只扬了扬鞭子,拉车的马调转了方向,避开回秦府的路,直奔北城门。
这三日虽说不宵禁,但夜间进出城门仍需登记,秦曜做完登记后出了城,没走多远便叫停了马车,秦曜一掀车帘便从马车里窜出来,那动作敏捷到不像喝了酒。
“我要去禅心寺!”秦曜泛着红晕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周叔你先回去吧,早点休息!”
有点耍酒疯的小将军翻身上了马,白马在夜色中如闪电,顷刻间就消失在眼前,那周管家没赶着马车向前追,也没立刻掉头返回,他只是沉默地坐在车门口,手隔着衣服在胸口摸了摸,拿出一个圆筒状的引信来,他拿着引信看了很久,手在捻线那里搓了又搓,怅然地叹了一口气。
他翻身走下马车,官道不远处有个水潭,他站在潭边又驻足了许久,最后露出个苦笑。
“怪小将军做什么呢.......”他喃喃自语,像在努力说服自己心中仍残留的那些不甘,“又不是没上过战场......老糊涂了.......”
“咚———”
牛皮纸包裹成圆筒的引信被丢进水里,流水卷上来,慢慢浸湿了它。
他回到原地架了马车返回城门,之前给秦曜牵赛龙雀的小厮正在城门口等他,见他独自驾着马车回来了,身后的赛龙雀不见踪影,不由挤眉弄眼:
“小将军肯定是去禅心寺了,昨天傍晚我去叫他回来参加今儿的庆功宴,他还恋恋不舍呢!”
“是么......”周管家勉强露出一个笑,“我倒是没发现,走,咱们回去吧。”
.......
赛龙雀自从跟着秦曜回了兆丰,就成日被拘在府里,纵然府中也有块能活动的地,但终究比不得广阔的雁鸣关。
从小便在边关长大的烈马哪受得了这种委屈,秦曜半醉状态骑着它飞奔,它便放开了蹄子,跑得比往日还快,没用多久便到了禅心寺山脚。
秦曜翻身下马便往山阶上走,被抛在身后的赛龙雀眨了眨它漂亮的大眼睛,毫不客气地啃住了秦耀的袖子。
被咬住袖子的秦曜:“......?”
他迟钝地回头和那马脑袋对视,赛龙雀愤愤地打了个响鼻。
“哦、我要去见小宴。”秦曜说,“就是那个喜欢给你吃好吃的小宴。”
赛龙雀咬袖子咬得更用力了。
“山阶你又爬不了———”被酒精侵蚀了脑子的秦曜得意地笑起来,“小宴只有我能见。”
他伸手摸了摸赛龙雀的脑袋:“乖啊,你就在附近玩,我明天来接你。”
极为通人性的白色骏马气气地拿脑袋顶了他一下,马脑袋潇洒地一转,给了他一尾巴,然后自己颠颠地跑远了。
“最近脾气挺大嘛......”秦耀看着赛龙雀跑走的背影,一边走一边小声嘟囔,“这要是站的小宴,你肯定舍不得甩他尾巴。”
不算少的山阶在迫切心情的驱使下变得极短,秦曜知道这样深夜上门兴师动众,于情于理禅心寺都要派些僧人迎接,于是他决定从后山绕过去———小宴禅房的位置,他前几天已经摸熟了。
*
敲门声惊醒了熟睡的宴明,还有他意识里同样休眠的系统。
宴明迷惑:[谁大半夜的找人啊?我这又不是急诊。]
刚从休眠中惊醒、数据运行有些迟缓的20863随口道:【怕不是秦曜吧。】
[秦曜今天参加庆功宴,估计喝得醉醺醺的,哪可能来?]宴明对大殷的庆功宴流程也很熟悉,[就算要来,也该是明天。]
这几天他们天天呆在一起,“明宴”死而复生的稀罕劲儿总该过了吧?
虽然返回通道因为一些差错而关闭,但宴明在遭受了两个不同梦境的刺激后,已经彻底淡然了下来,有一种“能干就干,不能干拉倒”的佛系。
一边和系统聊着天,宴明一边拉开了房门,还没看清人呢,就落入一个带着酒气的怀抱,那酒气并不刺鼻,带着一种醇和的绵香———是殷容在宫中每年都要派人制作的醉桃源。
宴明想,舍得拿这个酒作为秦曜庆功宴上的庆功酒,秦曜的前途看来不用他担心了。
“小宴.......”带着醉意的、含含糊糊的声音从脖颈边响起,秦曜抱着人动作还不老实,像抱着个软乎乎的等身抱枕似的,手臂收得紧紧的,“我好想你啊。”
宴明在意识里叹气:[这ptsd还没好呢。]
系统:【......】
它眼不见心不烦地把自己放气,变成了扁扁的银色小饼干。
宴明回抱并拍了拍他:“怎么连夜过来了?”
“想你嘛......”秦曜的声音黏糊糊的,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吐字不清,“当然就要来。”
宴明无语:“一身酒味,松开。”
“哦。”秦曜老老实实松了手,松手的同时不忘一脚踹上门,两扇门“哐当”一声合拢,在夜里发出清晰的响声。
宴明:“......”
秦曜果然是喝多了吧。
秦曜没抱着他了,却还是牢牢抓着他的手,轻车熟路地将人往床边带,他坐在床上,解开腰带上挂东西的暗扣,举着个巴掌那么大的小瓷瓶献宝:
“这是今天的庆功酒,我给小宴带来了!”
“明宴”在朝廷那边挂了失踪,不可能那样突兀地出现在庆功宴上,秦曜只能用这样迂回的方式,来让小宴也品尝到胜利的味道。
那献宝的得瑟样看的宴明心尖一软。
他伸手取了瓷瓶,拔开木塞,熟悉的酒香飘过来,倒是勾动了些许回忆。
他笑着问:“现在允许我喝酒了?”
之前明宴身体实在太差,动不动就吐血,秦曜差点压着他一日三顿地喝药,辛辣的都不让吃,更别说喝酒,偶尔馋虫犯了,秦曜也就浅浅地让他酌个杯底———两个指头那么大的杯子倒一点点,一抿就没了。
“小宴现在的身体好多了。”秦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允许你喝一口。”
宴明被他理直气壮的模样给无语笑了:“合着你也知道以前给我倒的酒就只能抿一下呀。”
秦曜不说话,就一个劲儿看着他笑,笑得宴明什么脾气都没了。
秦曜只让他喝一口,宴明心里的那点反骨倒是上来了,他将瓷瓶凑到嘴边,咕嘟咕嘟往下咽。
秦曜大概是没想到一向乖乖的小宴这次会这么干,等他反应过来伸手去抢时,那瓷瓶里只留了一半,等抢到手,瓶中剩了一些,其余的全洒在宴明白色寝衣上,胸口的衣衫被浇得紧贴皮肤,变成了半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