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问雪仰头,喉间的哽咽哭得实在是支离破碎。
自尊让他不喜欢流泪,可是今日解问雪却快把泪都流尽了。
他们呼吸交错,灼热的气息在冰冷的殿内凝结成白雾,每一次眼神相接都比最缠绵的吻更令人窒息。
他们太了解彼此了——知道怎样能让对方痛,也知道怎样能让对方快乐。
一个眼神的交锋,一次呼吸的停顿,都是最隐晦的情话和服软,比任何海誓山盟都要刻骨铭心。
从此,这九重宫阙便是最华丽的囚笼。
在极致的昏聩之间,解问雪忽然冷静了一瞬间,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他现在还爱吗?
——他现在还爱纪佑吗?
无需思考,解问雪很快就以另一个问题回答这两个问题。
——他……有什么时候,是不爱纪佑的吗?
——没有,没有一刻是不爱的。
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似乎从心动的那一刻起,便已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若,他们只是市井间的寻常百姓,或许还能求得一世安稳。
可偏偏,一个是执掌生杀的帝王,一个是权倾朝野的权臣,注定要在权力巅峰的漩涡中沉沦。
他们的相爱本身就是一种亵渎。
是龙椅上不容玷污的威严被染指,是朝堂上不容僭越的界限被打破。
每一寸肌肤相亲都是对礼法的践踏,每一次呼吸交融都是对伦常的背叛。
史官的笔早已悬在头顶,只待将这段悖逆之情钉在青史的耻辱柱上,供后世唾骂。
解问雪仰头看着穹顶,一双玉臂挂在君王的肩膀,忽然低笑出声。
笑声里带着癫狂的决绝:
“那、……陛下…陛下恨臣吗?”
纪佑的回答是更用力的拥抱。
君王的吻深深烙在解问雪白皙的颈间,像盖下一枚不容辩驳的玉玺印章。
殿外风雨如晦,
雷声轰鸣。
“陛下。”
解问雪仰头凑近,他抱住了呼吸炽热的纪佑,似乎现在是心情不错了。
他们之间发丝纠缠,胸腔之中贴得如此之近。
可惜不知他们心的距离有多近,又有多远。
不清不楚,朦朦胧胧。
就像他们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从朝堂到龙榻,从前世到今生。
解问雪柔软的唇贴在帝王耳畔,吐出最执着的诅咒:
“陛下,我们从生到死,轮回百世,百转千回,都该纠缠在一起。”
既然放不下,那就谁都别想逃!
第109章 ·皇后
晨光如利剑刺穿云层,斜斜地劈进太极殿内。
尘埃在光柱中浮沉,像是昨夜破碎的梦境碎片。
纪佑在满室寒意中倏然清醒。药效褪去后的头脑格外清明,昨夜癫狂的记忆如潮水涌来——金铃乱响,烛火摇曳,还有解问雪那双含恨带泪的眼。
此刻大殿空寂,唯有满地碎瓷与倾翻的案几昭示着昨夜的荒唐。
他们相拥而卧在散落的朝服之上,玄色龙袍与素白官服纠缠如交颈的鹤。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触到的是冰凉的金砖地面,和铺散其上的玄色龙袍。
那件象征无上权威的龙袍,此刻皱巴巴地垫在身下,沾满了汗渍与白的痕迹。
怀中的重量让君王垂下视线。
解问雪在他怀中轻得惊人,单薄的脊背嶙峋可见,像只精疲力竭的病猫。
昨夜逼宫之人就这样蜷缩在君王臂弯里,单薄得像张宣纸。
晨光之中一览无余,露出大片苍白的肌肤,上面布满青紫的指痕和咬痕。
纪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些痕迹在晨光中如此刺目,像雪地上凌乱的红梅,记录着昨夜失控的暴行。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解问雪额前汗湿的发丝。
那张总是带着冷淡的脸此刻安静得近乎脆弱,长睫投下的阴影微微颤动,在眼下投出一片青灰。
唇瓣上结着血痂,是昨夜被解问雪自己咬破的。
殿角的金铃被晨风吹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纪佑感到臂弯里的身躯本能地瑟缩了一下,随即又陷入昏睡。
一缕晨光落在解问雪苍白的脸上,长睫投下的阴影微微颤动,仿佛随时会惊醒的蝶。
怎不叫人心生怜、心生爱?
解问雪说恨他,可是那杯酒里面并没有毒。
所以纪佑知道,解问雪说不出口的、没有说尽的,其实是隐秘的爱意。
就像昨夜那些撕咬与禁锢,看似是报复,实则是最扭曲的救赎。恨是假,爱是真;杀心是假,不舍是真。
爱之又怎会忍心杀之。
“先生竟然也会口是心非。”
纪佑低叹,指尖拂过解问雪红肿的眼皮。
他拾起散落的龙袍穿戴整齐,又用素白官服将怀中人仔细裹好。
解问雪在昏睡中蹙眉,苍白的脸埋进他颈窝,像寻求温暖的猫。
殿门轰然洞开,刺目的天光里,黑压压的禁军如铁桶般围住太极殿。
刀戟反射的寒光连成一片,照见纪佑冷峻的面容。
“滚开。”
君王的声音不重,却让最前排的士兵后退。
他们看见天子怀中抱着衣衫凌乱的丞相,素白官服下露出斑驳红痕。
而君王颈侧赫然印着带血的牙印,龙袍衣领处还沾着可疑的水痕。
虽说一目了然,但他们实在是不敢放行。
昨夜逼宫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现在谁都不敢放君王离开。
禁军铁甲森然,刀戟如林,在石阶上投下密密麻麻的寒影。
为首的统领额角渗出冷汗,单膝跪地,却仍固执地挡在君王面前。
“陛下恕罪!”
统领的声音发颤,“未得令,末将……末将实在不敢放行!”
纪佑立于高阶之上,玄色龙袍在朔风中猎猎作响。
他怀中解问雪苍白的脸贴着君王心口,素白袖口下露出一截布满红痕的手腕,身上还盖了一件君王的外袍,五爪金龙张牙舞爪。
这场景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禁军中已有年轻士兵别开视线。
“你且抬头。”
君王的声音比北风更冷。
统领刚抬起脸,就见一块金令在眼前——那是禁军令。
本来应该在解问雪身上,但现在却被纪佑拿在手里。
实在是……合情合理。
“认得这个么?”
纪佑开口,“现在,还要拦朕?”
君王威仪,
岂敢冒犯。
其实禁军统领未必是真的想要拦截君王,而是他没有理由放纪佑走。
如今禁军令在手自然有理由,届时怪罪下来也不会怪到他身上。
只见禁军统领果然放行。
禁军如麦浪般层层跪伏,又如潮水般退向两侧,让出一条坦荡的路。
纪佑抱着他的先生踏过晨曦,走向深宫。
只是纪佑刚踏下玉阶,前方突然传来激烈的争执声。
只见闻定山正与一个青衣太监拉扯,两人面红耳赤,似乎各有上下,争锋不让。
“陛下!”
太监余光瞥见纪佑,顿时如见救星。
他踉跄着扑跪在君王脚边,正是御前总管庆熙。
他涕泪纵横,额头在地上磕得通红:
“奴才终于见到您了!昨夜禁军突然封锁,奴才彻夜难眠!”
昨天庆熙其实并不在太极殿内,内务府那天在做对账,纪佑不放心,所以让庆熙去检查。
结果好不容易把账对完了,回来一看,禁军居然胆大包天,封锁太极殿,君王受困太极殿,当朝丞相解问雪明目张胆的做了一回乱臣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