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凑在太后耳边轻语,声音温柔得像情话,
“您生来就是贵人,从未体会过诏狱三百五十一种酷刑,如果您再乱说话,或许……真的可以尝试一下。”
殿外突然传来整齐的铠甲碰撞声。
新调来的御林军统领正在宣读诏书,小皇帝也被陆长陵带出来,在说什么,软糯的嗓音偶尔夹杂几个威严的词汇。
转身,录玉奴的背影决绝如断刃。
满地狼藉影子在他脚下迸溅,像一场迟来了许多年的雪崩。
他与江淮舟当年十三岁认识,十六岁分别,离京七年,两人二十三岁中京重逢。
他走过匍匐的群臣——
那些曾骂他“阉奴”的嘴脸正贴着冰冷金砖;
他踏过倾翻的御案——
太后最爱的翡翠茶盏在靴底碎成齑粉;
最后一步迈过断裂的珠帘,
东海明珠的投影在他脸上割出细碎光痕。
十步之外,江淮舟正站在倾泻的天光里。
世子朝服上的银线云纹被朝阳点燃,整个人如出鞘的青锋般笔直。
“心肝。”
江淮舟忽然压低声音,“过来,到我这来…”
他们站在明暗交界处,像两只终于归巢的倦鸟。
从深渊到光明的十步,他走了整整七年。
而他心心念念的那人始终站在光里,为他留了位置。
第21章 ·浮沉
中京风云。
权势更迭。
金殿那场惊天动地的变故后,整个中京的权势版图骤然倾覆。
太后一党的那些官员府邸前,昔日车马如龙的盛况转瞬凋零——
朱门紧闭,门楣上御赐的“清正廉明”匾额被金甲卫当街劈碎,碎木溅落在积水中。
门口,那对鎏金铜狮眼睛上蒙着的红绸还未摘下,就被查封的衙役泼了满脸朱漆。
而江淮舟别院的偏门外,却在天未亮时就排起了长队,藏着无数双精明的眼睛。
李氏献上玉雕《寒江图》,苏家抬来十二扇紫檀屏风,每扇夹层都填着万两银票,却半个字不提……
而这些,江淮舟还是隔天才知道的,毕竟他一直都住在督公府,又不太去别院。
听说别院的门槛都快被踏碎了,他这才回去看了一眼。
别院。
江淮舟倚在花厅的软枕上,窗外一树海棠开得正艳,有几瓣飘进来,落在他随手扔在地上的礼单上——那都是今晨拒收的“一点心意”。
“世子爷好狠的心。”
录玉奴从描金屏风后转出,朱红蟒袍的下摆扫过青玉砖,带起一阵暗香。
他俯身时,腰间带垂的金铃轻响,衬得那截腰身愈发纤细如柳,连门外满庭盛放的海棠都黯然失色。
“旁人送礼,拒了也就罢了。可那些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
录玉奴似笑非笑,拿起桌上的名帖“啪”地甩在江淮舟膝头,
“世子爷竟连看都不看,惹得人家哭着回去,倒像是我拦了你的姻缘。”
下面的人为了讨好上面的人,各种手段自然是层出不穷的,小到金银珠宝,大到田地房宅,甚至还有各色各样的美人。
这两日,江淮舟倒是不在乎,通通都原路退了回去,但是录玉奴却看了几眼那些美人。
录玉奴以前都不觉得自己小肚鸡肠、心肠狭隘,可到了此时此刻,才当真是心有酸意,如同打翻了一坛陈醋。
连说话都带着酸。
江淮舟忽然探手攥住他腰间玉带。
玄色世子服与朱红蟒袍纠缠在一处,金线绣的螭纹正巧咬住蟒袍上的云雷纹。
他手上使了巧劲,录玉奴猝不及防跌坐在他膝头。
“心肝才是真狠心。”
江淮舟鼻尖蹭过他眼下那颗小痣,“明知我眼里除了某个没良心的心肝——”
手掌顺着腰线滑到脊背,隔着衣料都能摸到凸起的蝴蝶骨,
他说,“再容不下旁人。”
世子爷惯能倒打一耙,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
录玉奴猛地一颤。
他今日未戴司礼监的梁冠,散下的青丝被江淮舟指尖缠绕,正要发作,忽觉耳垂一热,竟是那无赖含住了他的耳朵。
咬得十分用力,带一点惩罚的意味,录玉奴猛的皱眉,几乎要痛呼。
“松口!”
他扬手要推,腕子却被扣住按在案几上。
满桌礼单哗啦啦散落。
这世上最毒的蛇,终究被最无赖的猎手叼住了七寸。
“不放。”
江淮舟咬着他耳垂含糊道。
晨光斜穿过雕花窗棂,在录玉奴脸上割出斑驳的金痕。
他本就生得极艳——
此刻眼尾飞红含怒,水光潋滟的眸子亮色十足,那颗泪痣更似滴墨坠在雪宣上,艳得惊心动魄。
散落的青丝有几缕黏在微湿的耳边,方才被蹂躏过的耳垂艳得像是涂了西域进贡的胭脂。
案几上的宣纸散落一地。
“心肝…”
江淮舟拇指抚过那颗泪痣,指腹下的肌肤漂亮得惊人。
世子爷玄色常服与朱红蟒袍纠缠在一处,金线螭纹正巧咬住蟒袍上的纹,
他混不吝地笑道,“好了好了,我认错。”
录玉奴被压在紫檀案上,乌发如瀑铺陈。
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早已散乱,几缕青丝黏在汗湿的颈侧。
美人眼尾飞红,那颗泪痣在晨光中艳得惊心:
“世子爷如今春风得意,自然是想怎么作弄我就怎么作弄我…”
话音未落,江淮舟突然低头含住他耳垂。
温热的唇舌掠过,惊得录玉奴浑身一颤。
世子爷低笑时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衣衫传来:
“心肝怪我?”
录玉奴抬眸,正要反唇相讥,却见那张俊脸倏然逼近。
江淮舟高挺的鼻梁蹭过他脸颊,带起一阵战栗。
两人呼吸交错,近到能数清对方睫毛的颤动。
“我…”
唇瓣相贴的刹那,录玉奴指尖猛地攥紧。
这个吻起初如蜻蜓点水,却在触及他下意识抿唇的动作时骤然加深。
江淮舟的手掌扣住他后脑,将人更紧密地压向自己。
“唔…!”
圆润的指甲在世子爷背上的锦衣上抓出几道红痕,却更像是欲拒还迎。
录玉奴眼尾渐渐洇出水光,那颗泪痣在急促呼吸中似欲坠的墨泪。
当江淮舟终于退开时,朱红蟒袍早已散开大半。
录玉奴喘息着瞪他,眼波潋滟,世子爷却笑着将掌心贴在他心口:
“督公这里怎么跳得比我还快。”
锋利、缠绵。
或许这就是他们的爱。
那两片薄唇此刻艳得惊人,像是被碾碎的朱砂混着晨露涂抹而成。
原本淡色的唇纹如今泛着水光,轮廓勾勒出更为饱满的弧度。
若算做枝头盛开的花,鲜艳得几乎要滴落。
江淮舟的鼻息故意放得又缓又重,温热的吐息拂过录玉奴湿润的唇瓣,引得那抹艳色不自觉地轻颤。
世子爷眼底噙着得逞的笑意——这些时日他早摸清了司礼监掌印的软肋,知道怎样能让这朵带刺的牡丹颤得更厉害。
“还在大堂呢,世子爷想做什么?”
录玉奴用胳膊江淮舟越发抵住逼近的胸膛,指尖在玄色衣料上刮出细微声响。
他眉头紧蹙,眼尾的红晕却出卖了强装的怒意,
“堂堂世子,整日这般,要是被人撞见了,看你脸上还有什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