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些蛛丝马迹此刻全都串联成最不堪的真相。
两个Alpha。
她的儿子,和那个把商场搅得天翻地覆的付薄辛。
一开始,只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图片被发到姚兰女士的邮箱里面,因为她的公关邮箱是由助理管理的,所以助理一看照片吓得脸色惨白,火急火燎的过来找她汇报。
是她儿子的照片。
照片里也只有她的儿子。
完全就是私生饭一样的拍摄内容。
吃饭的照片,工作的照片,开会的照片……
别人都舞到家门口了,姚兰女士当下就怒不可遏——查必须查,立马查,马上查!
哪个混账东西敢拍她的儿子,还把照片发到这儿来,不知死活的东西,胆大包天!
这和威胁有什么区别?
恶心!
但是越查,姚兰却越胆战心惊。
照片当然是出自于私家侦探,但是,雇佣这个私家侦探的,正是付薄辛……
要不是靠着姚兰女士的人脉网,这种极其隐秘极其隐私的消息,她还真查不到。
既然这照片是付薄辛要的,那把照片发到她邮箱里面的,就不可能是付薄辛。
姚兰女士也不是吃素的,她当然是靠本事才能收拢人脉,这一猜就猜得到,有人想要离间他们。
事实如何,得继续查下去。
姚兰需要掌握更多的信息,才能做出下一步的决定。
——那就查付薄辛。
对于自己儿子的这个朋友,姚兰原本是非常满意的,她看得出来两个孩子关系好,情义真。
路行放在心里的朋友,估计也就这一个了。
作为一个母亲来说,她当然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有陪伴的朋友。
前提是,这个朋友不是要把自己的儿子带入歧途。
属于姚兰女士的书房里,这段时间查到的资料密密麻麻,像一张精心编织的蛛网——付薄辛大学时期拦截过的属于路行的情书、被中途删掉的聊天记录,没有任何omega能靠近路行……
最新那叠照片散落其间,日期从三年前延续到上周,时间精确到分钟。
疯了。
真是疯了。
她想起付薄辛恭敬地喊自己"阿姨"时低垂的睫毛,想起他总是不经意般坐在路行身边的位置——
原来全是有迹可循。
月光照在付薄辛那对蓝宝石袖扣上,反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但好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短暂的崩溃之后,姚兰女士立马就冷静下来。
她毅然决然转身,离开了露台,又重新挂上了一副社交的笑容。
晚宴还没有结束。
——
晚宴的灯光如水般流淌,水晶吊灯折射出的碎金落在深红桌布上。
路行与付薄辛并肩而坐,两人之间不过半臂距离。
姚兰女士望了一眼,唇角挂着得体的微笑,眼底却暗了几分。
因为路行向来不喜欢这种觥筹交错的场合,更讨厌被迫饮酒的虚伪社交。
所以她特意让人给路行准备了"特制香槟"——晶莹剔透的气泡水里掺了少许柠檬汁,看起来与真酒无异,却不会让路行难受。
可下一秒,姚兰女士愣住。
只见路行随手将自己的酒杯推到付薄辛面前,又自然而然地拿走了对方那杯真正的香槟。
付薄辛似乎早有所料,指尖在杯沿轻轻一碰,算是默许。
姚兰垂下眼睫,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看着付薄辛低头抿了一口那杯特制酒,喉结滚动时睫毛轻颤,像是尝出了什么,却又装作不知。
而路行则仰头饮了那杯本该属于付薄辛的酒,眉头都没皱一下。
作为一个母亲。
让自己的儿子去相亲,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的试探了。
而现在看来,一场相亲并没有什么用。
至少路行对这个付总,确实是情深,似乎几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路行是独生子,姚兰女士和路柏良都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当然,这个孩子的表现也异常的优秀。
路氏家教极正,家风温和,但不失严谨。
路柏良是个保守的君子,他对自己儿子的最低要求是,品德一定要立得正。
在利益诱惑前得像青松般挺直 。
原则不是挂在墙上的标语,而是溶在血液里的铁律,即便无人监督时也恪守不渝。
行得正,立得直。
姚兰女士极其赞同路柏良先生的理念。
一个人不论怎样,品德方面必须要立得住,要知道,从善如登,从恶如崩。
如果连品德都没有,那就算不得一个人。
在拥有别的社会身份前,一个人首先得是一个“人”。
“人”字不过两笔,却最难写。
第一笔要如泰山压顶,沉而稳。
墨要饱蘸,笔锋需藏千钧之力,落纸时却只显三分。
这一撇要撇出风骨——太挺则傲,太弯则谄,须得像冷竹迎风,柔中带刚。
第二笔要似流水行云,疾而净。
捺脚不可迟疑,收锋不能拖沓,利落、气度——太重则浊,太轻则浮,须得如惊鸿踏雪,留痕而不陷。
事到如今。
姚兰女士已经无意再多做什么了。
在最初的崩溃和纠结之后,她辗转反侧,如今不得不释然并且接受。
父母不可能插手孩子的每一件事,更何况路行已经足够的优秀。
路行犯了原则上的错误吗?
没有。
路行对不起什么人吗?
也没有。
路行只是爱上了付薄辛,他们两个现在甚至是两情相悦的,尽管姚兰女士也知道,付薄辛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她依旧选择尊重儿子。
就像是路行初中的时候,姚兰女士尊重路行的决定,向庞家施压,逼的庞珲转学。
父母之爱在于托举,而不在于控制。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可也不能事事计,否则就显得冗余厌烦了。
姚兰知道,她应该做的是,把事情讲清楚,然后,把决定权留给孩子。
路行是个成年人,而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她固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爱上付薄辛,这条路实在是不好走。
可那是路行的人生。
得让路行自己走。
——
晚宴的喧嚣渐渐散去,水晶吊灯的光晕在空荡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冷清。
茶厅内,一缕沉香从鎏金香炉中袅袅升起,与陈年普洱的醇厚气息交织在一起。
姚兰女士爱茶。
茶性与人性相通,茶道与为人之道相合。
茶道讲究中和,水温不可过沸,冲泡不可过急,恰似待人接物有度。
茶席之上无贵贱,茶叶沉于杯底,不争不显,却余香满室。
廉、美、和、敬,不外乎此。
姚兰女士端坐在紫檀木茶海前,旗袍袖口露出半截玉镯。
她垂眸,洗茶的动作行云流水,滚水冲入紫砂壶时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表情。
路行和付薄辛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坐。”
她头也不抬地说,声音像茶汤一样又浓又涩。
路行拉开椅子时,木质扶手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付薄辛跟在他身后半步,蓝宝石袖扣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光。
两人并肩坐在姚兰对面,路行还有些茫然,但是付薄辛却神色平静,已经猜到了什么。
露台的时候,因为角度问题,路行没有看见姚兰女士,可付薄辛却看见了——虽然没有阻止路行说出的爱意。
付薄辛只是觉得。
迟早有这一天的,早和晚没什么区别。
或许这个意外,反而是一个契机。
“妈。”
路行开口,“叫我们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