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金瓷杯里的茶汤晃了晃,泛起一圈细密的涟漪。
姚兰抬眼时,目光般落在付薄辛脸上——那张脸在茶厅昏黄的灯光下依旧秾丽逼人,蓝眸似水,眼尾微挑,唇下一点小痣。
明明是极具攻击性的长相,此刻却低眉目地坐在她这个长辈面前。
以付薄辛如今在商界的地位,付氏集团的规模远超路氏。
他本不必对任何人低头,可此刻,他却微微前倾着身子,双手恭敬地接过姚兰推来的茶杯,做足了小辈的姿态,给足了她尊重。
哎。
大抵也是个好孩子。
“倒不是什么大事。”
姚兰忽然叹了口气,从茶盘底下抽出一沓照片,轻轻放在桌上。
“我无意为难,只是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好。”
姚兰的指尖在照片上点了点,忽然抬眼,直直看向付薄辛:
“付总。”
这两个字咬得极重。
茶厅里瞬间安静得可怕,只有沉香燃尽的簌簌声。
路行下意识地看向付薄辛。
只见付薄辛的睫毛颤了颤,喉结滚动了一下,却依旧保持着手捧杯的姿势,面色无波,修养极好,连一滴茶水都没洒出来。
第37章 ·理解
姚兰指尖轻轻叩着茶案,在紫檀木上敲出清脆的声响,腕间翡翠镯子上映出晃动的光斑。她声音不紧不慢,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锋芒:
“付总。”
“这些照片,是你让私家侦探拍的吧?”
她将其中一张推向对面,画面里路行独自在餐厅用餐,镜头明显是从窗外偷拍的。
“我不管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就算你们真在一起了,”
姚兰女士忽然抬眸,眼尾细纹里藏着锐利,
“这种行为,恕我无法认同。”
这件事情,就是得摆到台面上来说。
当年姚兰下嫁路家,如今仍是路氏董事会举足轻重的成员。
此刻她端坐在主位,旗袍立领衬得脖颈修长,既有名门闺秀的优雅,又有商界女杰的凌厉。
年轻的时候张扬些,现在人到中年,年纪大了,反而沉淀下来,但在某些触及底线的事情上,作为一个母亲,她绝对是坚定的。
闻言,付薄辛的指节在杯沿泛白。
这位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年轻掌权人,此刻竟显出几分罕见的紧绷。
付薄辛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像是隔开了他与这个明亮世界的最后联系。
他就这样盯着茶杯中浮沉的茶叶,看它们在琥珀色的茶汤里起起落落,像极了他的惶恐。
即使脸上看不出表情,可他心里确实是惶恐的——当众被揭露的难堪和恐惧,凝结而成的惶恐。
茶杯在付薄辛的掌心微微发烫,可他的指尖却冰凉。
——付薄辛的爱是晦暗的、偏执的。
就像阴湿墙角里疯长的藤蔓,扭曲地攀附着每一寸能够到的光亮。
可当真正被阳光直射时,那些丑陋的斑痕、病态的纠缠,全都无所遁形。
茶厅里太安静了,他甚至能听见路行呼吸的节奏。
那个永远明亮的Alpha就坐在身边。
“阿辛……”
路行突然捏了捏他的手指,力道大得几乎有些痛。
付薄辛抬眼,猝不及防撞进一片柔和的目光里——那里没有嫌弃,没有恐惧,只有令他眩晕的坚定。
姚兰看着付薄辛觉得头大,看着自己的儿子对付薄辛情意绵绵的眼神,觉得头更大了。
她想起自己派人去查的资料里那些触目惊心的记录——从大学时期拦截情书,到后来监视路行的行为。
毫无疑问,是不符合常规的。
茶室突然陷入死寂。
沉香灰从炉中跌落,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付薄辛看着路行,苦笑了一下,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对不起。”
他难得低下头。
听到这一声道歉,姚兰女士还没有说什么呢,路行却说话了。
“阿辛,”
路行一只手抓着付薄辛纤细的手腕,把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另一只手拿过照片来看了两眼,确定拍的都是自己,心里猜到了些什么,但还是马上替付薄辛解围,
“道什么歉呢,我还得谢谢你担心我的安全。”
“安全?”姚兰把这两个字放到嘴里嚼了嚼,挑眉看向自己的儿子。
“对啊,”路行马上接话,把话题转走了,
“可能是行情比较好,前段时间还挺招人嫉妒的,有人往公司快递寄刀片呢。”
说这话的时候,他侧头看向付薄辛,只见付薄辛的表情也带上了几分惊讶,似乎是想不到路行会这么说。
看到路行朝着自己眨了眨眼睛,付薄辛马上意会,即使内心还处于惊讶的状态,但并不妨碍他顺着这话说下去。
“…是啊,前段时间确实有很多恶意的包裹,只不过事情压下来了,没有传播出去。”
姚兰将信将疑地又看了他们好几眼,奈何对面的路行和付薄辛配合默契,路行也扯开聊了几句。
“妈,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些都是小事情,公司的安保会做到位的。”
姚兰皱眉:“这种事情怎么能是小事情,要不然给你去找几个保镖跟着吧。”
路行失笑:“倒也不用,没到这种地步,包裹也是针对公司的,不是针对个人的。”
这个话题并不是路行空口捏造的,前段时间公司确实是有包裹进来,并且恶意的刀片藏在里面,割伤了好几个员工的手。
但这件事情,路行早就已经在查了,他想着父母的年纪也大了,所以也没有告诉姚兰女士和路柏良先生,免得他们担心。
付薄辛却皱了皱眉。
他一开始还以为路行特地编了一嘴,但是听路行聊下去,才发现这事是真的,可是这件事情连他都不知道。
“还是得小心点。”姚兰看到桌上的照片,把所有的照片推给路行。
“既然是你们的东西,那你们就拿回去吧。”
“说来也奇怪,这些照片都是发到我的邮箱里的。”
“看来最近并不太平,还是小心点好。”
就这三言两语,姚兰其实根本就没太信,她大概也可以断定,这照片就是付薄辛私下找人拍的,但是自己的儿子都有意遮掩了,把话说太明白了,就没意思了。
既然路行都不介意,既然自己的儿子看到了这些照片,还是愿意和付薄辛在一块,那当母亲的,也只能支持了。
再说了,付氏集团的老付总是以精神疾病被送到精神病院里面去的。
付薄辛的手段可见一斑。
老付总并不是什么酒囊饭袋,想当年也是个老狐狸,处处留情,处处留种,商场上尔虞我诈,手段也层出不穷,姚兰吃了几次亏,心里记着呢。
没想到这个老付总最后栽了,还是栽在了付薄辛的手段上。
姚兰对于付薄辛的本事是极其认同的。
自己的儿子和付薄辛在一起,有好有坏吧,好处当然是两个集团合作,能带动的经济效益就是以亿计数。
姚兰女士是个商人,在母亲的身份之后,她当然会思考付薄辛背后所代表的付氏集团。
所以,抓着这件事不放也没什么意思,既然自己的儿子都不介意,那这事就这么揭过也行。
既然这个话题过去了,那就得讲最重要的那事。
姚兰叹了口气,意有所指:“你们的事情也不必瞒着我。”
闻言,路行和付薄辛对视一眼,路行牵着付薄辛的手。
因为并不是私下的空间,这里对面还坐着路行的母亲,所以付薄辛反应过来之后,一直下意识地蹙眉,指尖微微蜷缩,却终究没有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