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节修长冰凉,被路行温热的手掌包裹住时,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路行抬起头,眉眼舒展,嘴角噙着理所当然的笑意,语气自然得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妈,你知道我们的事情啊?”
——那语气,就好像他和付薄辛在一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是水到渠成、天经地义的,全世界都该举双手赞成似的。
就像他刚才理所当然的为付薄辛找台阶下,把照片的事情揭过。
路行其实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在付薄辛身边,一切都很顺,一切都该是对的。
因为那是付薄辛啊。
付薄辛当然不是完美的。
他的爱里藏着偏执的刺,温柔下压着疯狂的暗流。
像个阴郁的暴君般收集路行的每一张照片,会用最悄然的手段铲除每一个试图接近路行的Omega——这些阴暗面,路行猜得到。
付薄辛是个小混蛋。
可路行同样知道,这个在外人眼里冷酷无情的付总,会在谈判桌上大杀四方后,偷偷发信息问他晚上吃什么;会在易感期难受得发抖时,因为不想让路行知道自己狼狈的样子,所以就躲起来,故意让路行找不到。
真的好像只流浪的小动物,路行总是忍不住把注意力放到付薄辛身上,多一些,再多一些。
尽管他知道——付薄辛是带着血腥味的,是偏执的、独占的、甚至有些病态的。
但也是最真实的。
路行喜欢他西装革履运筹帷幄的模样,喜欢他情动时眼尾泛红的狼狈,喜欢他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冷酷。
喜欢属于付薄辛的那些精心算计的步步为营,也爱极了付薄辛流露的真心。
那是付薄辛啊。
是从初中就和路行形影不离的付薄辛,是无论路行做什么荒唐决定都会默默支持的付薄辛。
他们本来就是最好的朋友,是彼此最在乎的人,是灵魂都契合的半身。
既然如此,他们天生就该在一起,理所当然就该是一对。这有什么好质疑的?
这难道不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情吗?
此刻当真是豁然开朗,路行只觉得眼前骤然明亮,像是有人突然掀开了蒙在他眼前多年的纱幔。
突兀,却畅快至极。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那些年心里莫名的躁动,那些看到付薄辛与别人走近时的不爽,那些初中午夜梦回时难以启齿的悸动,统统都有了解释。
从他看到付薄辛第一眼开始,就莫名觉得,这个人和别人不一样。
原来从那时起,命运的齿轮就已经开始转动。
而事实上,对路行而言确实如此——在付薄辛身边,一切纠结都变得简单,一切犹豫都显得多余。
他们在一起,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姚兰看着他们交握的手,轻轻叹了口气,茶香氤氲间,她的目光变得柔和又复杂。
“意外知道的,你们的事情,不必瞒着我。”她指尖摩挲着茶杯边缘,描金的纹路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妈,”路行笑起来,眼底带着少年般的雀跃,“你同意啦?”
路行没有问姚兰是怎么知道的——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很厉害的人物,所以在当年初中的时候和庞珲打架,看到自己的母亲过来,路行心里就是有底气的。
但此刻,姚兰女士却一愣。
25岁的路行,接手路氏,成为执行总裁,姚兰和路柏良有意让他锻炼,所以姚兰其实很少在路行脸上看到这种孩子气的表情。
商场终究是让自己的儿子飞快的成熟着。
可是,姚兰今天发现,自己的儿子,在付薄辛面前,是极其放松,极其愉悦的。
就像在最信任的人身边一样。
姚兰看着儿子明亮的眼睛,又看向付薄辛低垂的睫毛——这位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付总,此刻竟难得显出一丝局促。
“阿姨。”
只见付薄辛露出了一个笑,很轻微的笑容,带着一点礼貌,可细细看过去,甚至能看出一点愧疚感。
事实上,姚兰女士看人很准,她并没有看错,付薄辛确实在愧疚。
付薄辛不是没有良心的人,因为他是私生子,母亲在他小时候,对他并不上心,找了户人家、给了点钱就把他寄养了,然后火急火燎的就去找了下一个男人。
很小的时候,付薄辛就是在那户人家长大的,在乡下的的一个地方,比较偏僻——因为私生子这个身份,就是不适合摆上台面的。
那个时候老付总四处留情,付薄辛的母亲是一个思想开放的外籍人,但是生下孩子之后,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想要一个孩子加入自己的生活。
所以,付薄辛就像是累赘一样被丢掉了,丢到了穷乡僻壤里。
初中对于付薄辛来说是一个转折点,老付总的妻子发现了付薄辛,她想要挽回丈夫的心,树立自己贤惠的形象,所以特地让付薄辛去贵族初中上学,甚至把付薄辛领回了“家”。
但这种做法并没有改变丈夫的花心,于是,这个方案行不通,老付总的妻子就对付薄辛越来越敷衍,她看向付薄辛的眼里是有厌恶的。
小孩子对于人的负面情绪特别敏感,付薄辛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女人是不喜欢自己的。
这也很正常,这世界上有哪个妻子,会喜欢丈夫在外面出轨生下的私生子呢?
付薄辛也知道。
但是如果一开始就有选择的话,他其实宁愿选择不出生。
因为不被喜欢,因为不被重视,因为感受不到温情,所以付薄辛从来都是用冷漠来作为外壳,像个小大人一样。
但是很多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差距明显,就像付薄辛在那个学校格格不入。
所以学校里的人才敢肆意欺负付薄辛。
但是,同样的也是在这个初中,付薄辛遇到了路行。
他第一次感受长辈的善意,是姚兰女士来学校里面替他们出头。
后面的高中时期,姚兰女士甚至会把好吃的东西做两份,带给路行,让路行分给付薄辛吃。
周一到周五是住宿,但是周六周日放假的时候,付薄辛经常会到路行家里。
从一开始的犹豫不安,到后面的习惯,就像流浪的小猫找到了自己的窝一样——即使是借住的窝。
可是有路行在的地方,就会让他觉得很安心。
对于那个时期的付薄辛来说,姚兰女士是路行的母亲,也是个很好的大人。
付薄辛垂着眼,睫毛的阴影落在苍白的脸上,像一道永远化不开的阴翳。
姚兰女士心中的叹息藏得很好,几乎不着痕迹,可付薄辛还是捕捉到了——那种身为人母的彷徨与无奈。
付薄辛就是知道,她在难过。
为她的儿子爱上了一个同性而难过。
为她的儿子爱上了一个像自己这样偏执疯狂的人而难过。
这个认知让付薄辛的胃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他忽然想起那些不眠的夜晚,想起自己像个阴沟里的窥视者一样收集着路行的每一张照片,想起那些被他暗中破坏的缘分,想起自己像个疯子一样算计路行上床——
那时的他,像条饿极了的野狗,龇着牙,流着涎,拼了命地想要把太阳拽进泥潭。
可现在,太阳真的落进了他怀里。
付薄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抢到了什么——那是一个母亲珍视的宝贝,是一个家庭倾注了全部爱意养大的天之骄子,是姚兰女士看着从蹒跚学步长成如今挺拔模样的心头肉。
而他,一个在阴暗处扭曲生长的人,就这样硬生生地把路行拽进了自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