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见到路行的第一眼开始,付薄辛就注定放不开手。
茶汤上映出付薄辛模糊的倒影,付薄辛看着那个扭曲的影子,第一次感到了铺天盖地的愧疚。
不是对路行,而是对那个曾经温柔待他的姚兰阿姨。
可这付薄辛这真实的愧疚,彻底让姚兰女士退让了。
付薄辛的愧疚是上位者的愧疚——这让他这份内疚显得尤为珍贵。
以付薄辛如今的地位,付氏集团的掌权人,商界人人敬畏的新贵,他完全可以理所当然地拥有路行,甚至可以用更强势的手段将人圈在身边。
没人敢置喙,也没人能阻拦。
可付薄辛却在此刻感到愧疚。
这份愧疚不是出于软弱,而是因为付薄辛太清楚自己得到的是什么——是路行毫无保留的爱,是姚兰女士多年来的信任,是一个家庭最珍贵的宝物。
他本可以掠夺,可以强取,可以像对待商场上那些对手一样,用最锋利的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但他没有。
付薄辛只是坐在茶桌前,一只手被拉着,目光低垂,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安静地承受着姚兰女士的审视。
这才是最难得的。
一个习惯了掌控一切的上位者,一个从不向任何人低头的Alpha,却在此刻因为爱而收敛锋芒,因为珍视而心生愧疚。
透过所有的一切成年人的虚伪面具,姚兰似乎看到了当年那个孩子。
姚兰至今仍记得第一次见到付薄辛的场景——那是在路行初中时。
她踩着高跟鞋穿过长廊,看见自己的儿子身后站着一个清瘦的少年。
那孩子穿着明显大了一号的校服,袖口磨得发白,却洗得很干净,黑色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
“妈!”
少年时期的路行一只手拉着那个孩子,抬起头就看向姚兰,声音洪亮,带着少年人的朝气。
——毕竟她是来给自己的儿子讨道理的。
自己的儿子揍了同学,双方家长都被叫过来了。
她正想上前询问,就看见自己儿子身后的那个少年突然抬头,露出一双蓝得惊人的眼睛。
太瘦了。
看着可怜兮兮的。
姚兰自然知道那是付家的私生子——这种消息她就没有不知道的,但这并不妨碍姚兰心疼这个孩子。
她看得出来自己的儿子喜欢和这个小孩玩,也很高兴自己的儿子交到了这么好的朋友。
那天结束后,她看见自己儿子勾着那孩子的肩膀,两人分食一个面包。
路行笑得没心没肺,而付薄辛唇角沾着一点面包屑,在夕阳下显出几分罕见的柔软。
很多年后,当姚兰在商业杂志上看到付氏新掌权人的照片时,怎么也无法把那个眼神凌厉的商界新贵,和记忆中站路行身后的清瘦少年联系起来。
世事无常,时事变迁。
姚兰女士都快五十岁了,即使保养得当,但心理的年龄就是会变老的,哪怕是她,也不得不感慨一声,人真是会变的。
好消息是,她能看到付薄辛对自己儿子的真心,也看得到自己儿子对付薄辛的特殊对待和喜欢,毕竟路行的态度一直都很鲜明。
姚兰女士最终只能笑了笑:
“我的儿子长大了,你有自己做选择的权利。”
“只要你们能觉得幸福,那么不论前方千难万阻,我和路柏良先生作为母亲和父亲,必然会给你们最大的支持。”
她看向自己的儿子,目光柔和又带着几分无奈,画风一转:“不过,你爸现在还不知道呢。”
顿了顿,姚兰女士指尖在翡翠镯子上轻轻摩挲,思考了一会儿才说:“你们两个就先谈着吧,我找个机会和他说一说。”
然后又叹了口气,她眼角的细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你爸这人比较死板,哎,我尽力跟他说吧。”
闻言,付薄辛的指尖微微一颤。
实话实说,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被冷言相待,被强势阻拦,甚至是被姚兰女士直接赶出路家大门。
却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平静的接纳。
这比他最荒唐的梦境还要美好,以至于他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怔怔地看着茶杯里晃动的倒影。
路行的手指始终紧扣着他的手腕,温暖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他听到路行带着笑意的声音:
“好啊,那就辛苦妈妈了。”
然后,那个Alpha突然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腕,让付薄辛回神,路行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
“所以是不是可以让阿辛叫'妈'了?”
这个过程也太快了吧?这是不是省略了太多的步骤?哪有这样的?
一瞬间,付薄辛猛地抬头,正对上姚兰女士含笑的目光。
她的眼神很温柔,像是看到了一切,却又选择包容。
姚兰女士的眉眼舒展开来,眼角漾起温柔的细纹,她看向僵坐在那的付薄辛:
“当然了,好孩子,要是愿意,就和路行一样叫我,要是还想熟悉熟悉,就接着叫阿姨。”
于是,付薄辛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这位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付总,此刻却像个青涩的少年般垂下眼睫,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谢谢阿姨。”
声音很轻,却让路行瞬间笑出了声。
Alpha促狭地凑过来,鼻尖几乎蹭到付薄辛发烫的耳垂,几乎是用气音说:
“阿辛怎么突然害羞了?上次收购案舌战群儒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话没说完就被付薄辛用手肘捅了一下。
路行笑得更明显了。
第38章 ·车祸
茶香渐渐淡了,窗外的月色也愈发清亮。
路行看了看时间,轻轻捏了捏付薄辛的手,起身道:“妈,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
他还有话想和阿辛说。
姚兰放下茶杯,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路行微红的耳尖上——那是她儿子喝了酒后的标志。
她叹了口气,柔声道:“儿子,你喝了酒,让吴叔送送你们吧。”
吴叔是路家的老司机,为人稳重,在路家干了二十多年,连路行小时候闯的祸都是他帮忙瞒下来的。
今晚路行确实喝了,让他开车显然不合适;而付薄辛虽是客人,但哪有让客人当司机的道理。
路行笑着点头,顺手把付薄辛拉起来:“行,那只能麻烦吴叔了。”
付薄辛跟着路行站起来,对姚兰礼貌道:“阿姨,今晚打扰了。”
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方才和路行嬉闹的、耳根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看起来竟有几分罕见的无害。
姚兰看着他们,笑了笑,站起身,伸手替路行理了理微微歪斜的领带:
“路上小心,国道那边好像在紧急施工,让吴叔跟着导航吧,到时候别走错路堵车了。”
路行也向姚兰女士道别,然后拉着付薄辛往外走,活像只急着叼走猎物的狼。
付薄辛被他拽得踉跄了一下,回头匆匆对姚兰点了点头,眼底却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而另一边。
路柏良送完最后一位宾客,在灯火通明的大厅里转了一圈,没见到妻子的身影。
他推了推平光眼镜,嘴角泛起一丝了然的笑意——她一定在茶厅。
姚兰爱茶,所以当初装修别墅时,他特意让人辟出一间朝南的屋子作茶厅,三面落地窗,采光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