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三大护法立于座下。
“主上。”
一道温润嗓音响起,青衫书生面容含笑——百晓生。
三大护法之首,通晓过去未来。
百晓生刷一下打开扇子,晃了晃,面带笑意,
“那群人空口白牙,甚是会诽谤,非要说锁妖塔之事是我们所为,更有甚者,放言在锁妖塔见过主上。”
薛妄低笑一声,指尖缠绕着一缕猩红绫缎。
“锁妖塔。”他轻喃,红眸微转,似有万鬼沉浮,
“纵使我去了,那又能耐我何?”
何其狂妄。
下一秒,第三护法屠煞三丈高的身躯轰然跪地。
他筋肉虬结的臂膀上缠着玄铁链,随着怒吼哗啦作响,震得梁上骨灯簌簌掉灰。
“那群家伙简直放他娘的屁!”
屠煞獠牙咬得咯吱响,铜铃巨目迸出鬼火,
“竟然敢如此诽谤,主上收妖火、为幽都设律法,管辖百鬼万妖,功在千秋,哪里轮得到他们置喙!”
“那些个无聊的家伙,主上!让老子去撕了他们的舌头!”
屠煞的怒吼还在殿中回荡,一阵清越女音忽然如冰泉泻地。
“屠煞,你总是这么粗鲁,若是杀人有用,主上早把他们都杀了。”
素白服的女子怀抱焦尾琴,乃是姑洗,非是妖魔,而是仙修堕魔,极擅长音律,一曲可令千军癫狂。
薛妄垂眸,唇角微勾:
“无碍,他们也只敢在幽都边门嚎叫狂吠了,无胆踏足幽都一步。”
“ 放眼九大仙门、四海五岳,也只有端明仙君能与我持平。”
这话被他说的,居然还有几分愉悦、自傲。
此话一出,座下三者皆默然。
众所周知,幽都之中向来张狂无度,并且自视甚高,但是,哪怕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三界之中,能与魔君薛妄齐名的,确实有云庭山掌门——端明仙君,沈御。
那沈御自幼根骨绝佳,拜入云庭山门下,以无情剑道问鼎仙门。
手中一柄杀剑——碎骨兮,灵光湛然,剑出时如霜雪倾泻,光华所至,万邪退避,斩奸邪,护苍生,剑风透骨而不伤无辜。
前些时日,锁妖塔,崩。
为阻妖魔祸乱人间,沈御独守边界,与万千邪祟鏖战三日。
最终塔碎天倾,沈御踪迹全无。
这么一件大事,自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过,百晓生却知道,那云庭山掌门此刻就在幽都,就在魔君殿内。
主上瞒得住姑洗、屠煞,却瞒不住他百晓生。
百晓生,掐指一算,天机自知。
事实确实如百晓生所想。
沈御如今就在幽都,甚至,就在王帐之内。
——
妖界之巅,魔宫巍然矗立于峻岭之上,如巨擘擎天,傲视群山。
其建筑皆以黑金白骨为基,色泽深邃而华丽,于夜幕之下更显震慑,透露出无尽的威严与诡谲。
入魔君之居所,但见一室幽暗。
唯有几缕微弱的光线自窗外缝隙透入,勉强照亮室内景象。
于这幽深昏暗之中,竟有一白衣仙君端坐于榻前,闭目养神,周身仿佛环绕着一圈淡淡的光晕,与周遭的阴郁氛围格格不入。
仙君容颜出尘,俊眉修目,冷峻非凡,眉眼间自有一股超凡脱俗之气,宛如画中仙人,不染尘埃。
那榻上的沈御,于静谧之中骤闻异响,倏忽之间,双眸霍然睁开。
只见沈御缓缓起身,形如孤峰青松。
雪白的道袍随着动作垂落,不染纤尘,衣袂无风自动,仿若流云轻拂。
怀中抱着的碎骨兮泛着清冷寒光。
沈御目光如剑,直直望向殿门方向。
那双眼睛清冷如深潭静水,却又隐见剑意凛冽。
“薛妄。”
他开口,声音似碎玉投冰,在血腥弥漫的魔殿中格外清晰。
殿外血雾忽散,薛妄赤足踏着金铃声走近,红绫在身后蜿蜒如血河。
他挑眉看着抱剑而立的仙君,忽然轻笑:“是我。”
未几,薛妄低笑一声,赤足踏着金铃的碎响,一步步逼近。
一身血色长袍在幽都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艳的光,衣摆逶迤过地面,似拖行着一道流动的血痕。
那张妖异的面容近在咫尺,迤逦的红纹如活物般微微游动,唇角的笑意带着几分危险的蛊惑。
魔君肤若冷玉,偏生唇色艳得滴血,唇角天生微微上翘,不点而朱,吐息间都带着令人眩晕的甜腥气。
最要命的是那截修长的颈子,苍白皮肤下隐隐透出妖异的红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仿佛在引诱人咬上一口。
真是艳鬼般的容姿。
妖鬼之态。
不堪一见。
沈御眉头微蹙,目光冷淡地移开,不愿与他对视。
可薛妄却不依不饶,径直走到他面前,红眸灼灼地盯着他,嗓音低哑含笑:
“仙君身体未曾好全,不如与我双修?”
他指尖轻抬,一缕红绫自袖中游出,若有似无地缠上沈御的手腕,似引诱,又似禁锢。
“我乃炉鼎之身,心甘情愿为仙君炉鼎。”
薛妄低语,呼吸几乎贴上沈御的耳廓,“不知仙君……如何考虑?”
魔君抬眸时红瞳灼得人心尖发颤。
沈御面色更冷,手指收紧,碎骨兮剑鞘嗡鸣,寒意骤起。
可薛妄不退反进,红眸微眯,笑意更深:“怎么?仙君是嫌我修为不够,还是……”
他指尖轻点沈御心口,“怕自己把持不住?”
一副妖异入骨的模样,薛妄那双丹凤眼尾染着胭脂般的红,眼波流转时似有血雾氤氲,看人时总带着三分轻佻,七分蛊惑。
在修仙界中,炉鼎虽为人所不齿,却始终是暗流涌动的话题。
寻常炉鼎,多是修为浅薄者,被人强行囚禁,日夜榨取灵力,不过数月便会精血枯竭而亡。
可薛妄这般修为已至化境的炉鼎,却是千年难遇——他一身魔气精纯如渊,若得他心甘情愿为鼎,怕是能叫人一夜之间突破瓶颈,直抵大乘。
修真界弱肉强食,明面上人人唾弃炉鼎之法,背地里却不知多少修士为争夺一个上等炉鼎斗得你死我活。
毕竟,能毫不费力地攫取他人修为,还无任何反噬之忧,这等诱惑,足以让所谓的名门正派撕下伪善的面皮。
可沈御不在乎。
他自幼修无情剑道,心如寒潭,剑意凛冽。
即便此刻重伤未愈,也从未动过这等龌龊念头。
“请自重。”
“炉鼎之事,怎可为外人道也。”
沈御微不可查的皱眉,他冷声开口。
“这两日我只当我从未听过,望你以后莫要再提。”
“更何况,沈某宁可经脉尽断,也绝不会行此下作之事。”
薛妄闻言,忽地低笑出声,恍惚间,眉目之中竟有失落和含情。
指尖的红绫仍缠绕在沈御腕间,却不再收紧,只如蛇信般,贪恋地摩挲着对方冰凉的肌肤。
幽都的血色灯火映在薛妄诡艳的眉目间,衬得那双红眸愈发深邃。
“仙君当真无情。”
他轻叹,语气却无半分失落,反倒带着几分玩味,
“我这般诚心献身,仙君竟连考虑的机会都不给?”
沈御眉峰微蹙,神色冷淡如霜,指尖却无意识地抵住剑鞘。
只见薛妄眼尾微挑,红眸中流转着危险而盅惑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