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遗琅哭得凄惨无比,紧紧地回握住姜绍的手,用力到指节嶙峋惨白,似乎是想抓住他最后的东西一样。
“世子……我娘……为什么……”
现在姜绍已经继承王位,整个王府的人都该叫他王爷,但崔遗琅却还是用从前的称呼叫他,仿佛这样的话,一切都不会改变。
姜绍忍不住上前抱住他:“如意,会过去的,你以后就把我当做你的家人,只要我能护得住你,绝对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不一样,这完全不一样。
崔遗琅心里反驳,他紧咬住牙,大滴大滴的眼泪滴落在姜绍的肩上,他哭了很久,久到眼泪都要流干了。
在后院的树下喝酒的钟离越听到房间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声,忍不住望向那个房间。
他在心里长叹一口气:真像啊。
人的性命在历史的车轮下中显得太过脆弱和渺小,无论你怎么拼尽全力,悲剧都不会因为你的努力停止发生,除了接受,你又能做什么呢。
……
书房里,姜绍坐在案前,出声问道:“你说如意他自己一个人出去了?”
姜烈脸色担忧:“他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问我梅姨的墓在哪里,他想去看看,但说什么也不让我陪他去,兄长,我有点担心。”
自从知道梅笙的死讯后,崔遗琅的情绪一直很低落,整日恹恹地躺在床上不说话,饭也吃得少,因此身体上的伤也康复得很慢,精神肉眼可见得很萎靡。
姜烈明白他心里的难过,梅笙自己是逃难到这里的外地人,父母亲人都在逃荒的路上过世了,崔遗琅的亲生父亲也不知道是谁,他们母子俩这些年相依为命,可以说梅笙是世界上唯一的骨肉血亲。
可即使明白,姜烈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人是永远无法和别人感同身受,他又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够理解小莲花心里的难过呢,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陪伴。
听到弟弟的报告后,姜绍沉吟片刻,叹气:“随他去吧,他自己一个人冷静一下也好,我让师父去劝慰他几句。你且放宽心,总归还有我呢,江宁郡的治安很好,叛军几乎都被剿干净了,不会有大碍的。”
姜烈勉强笑了笑,并没有因为兄长的话放宽心,见姜绍继续低头处理公务,他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从小到大,兄长无论在哪个地方都比他优秀,他也很清楚兄长未来才是这座王府的主人,小时候或许还有点妒忌兄长,长大后那点心思也淡了,放眼大齐的世家大族,兄弟阋墙,人才没落才是祸家的根本。
母亲一直都对他很好,即使不为王府的未来着想,姜烈也不想母亲为他们兄弟二人操心难过。
自从各地发生农民起义后,朝廷的局势也变得云波诡谲,姜烈隐隐约约地觉察到兄长的意图,也默契地和他站在一边。
有时候,他也会觉得这个兄长太过冷静,也太过完美,无论是处理政务还是平叛,都做得井井有条,一丝不乱,但偶尔也会显得太过平静,失了几分人情味。
姜烈心里叹道:不过也只有兄长这样冷静缜密的性格才是能做大事的。
因为姜绍还有政务要忙,姜烈便起身告辞,离开了书房。
姜烈走后不久,一个侍从走进书房,手里有个包裹,恭敬道:“王爷,驿站里有寄往王府的包裹,说是给王爷您的东西,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下毒的迹象。”
姜绍放下手里的毛笔:“哦?给我的?放在桌上吧。”
拆开包裹后,姜绍发现里面是两把长刀,刀刃血红,除此之外,还有一支紫竹箫。
姜绍想起如意讲起过,离开王府前,梅笙把两把血红的长刀和一支紫竹箫递给他,让他凭借这两样信物去京城找他亲生父亲。
这明显是寄给如意的东西,为什么说是寄给他的?等等,如意说过他的刀被薛焯扣在了卢府,难道是?
姜绍神色一凛,立马拆开那封信,里面只一行笔走龙蛇的几个墨色大字:
“你的刀很美,就跟你的身体一样美,我很想你。”
看到那行字,姜绍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个字迹,是薛焯!
第65章 局变
崔遗琅刚从母亲的墓前回来,姜绍身边的太监便前来传话,说王爷找他有事商谈,让他去书房一趟。
他跟在太监的身后,心里不由地好奇王爷找他有什么事。
刚走进书房,崔遗琅便看到姜绍坐在花梨木大案前出神,眼睛出神地盯住桌上的一个包裹和一封信,眉头皱得紧紧的。
崔遗琅行了个礼,轻声道:“王爷,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见姜绍面容沉肃的模样,崔遗琅在心里猜测:难道是前朝又出什么大事了?
他的声音把姜绍从深思中唤醒,抬起头,眼神复杂难定地扫过眼前少年的全身,招手道:“如意,你过来一下,这些东西是你的吗?”
崔遗琅凑过去看,发现书桌上居然是母亲留给他的两把赤练刀,还有那支名叫望湘人的紫竹箫。
他点头:“是我的,是娘让我离开王府前交给我,说让我凭借这两件信物去京城找爹。”
如今娘死了,他也没有再去京城找爹的打算,总之能和先前的江都王一起玩耍的,还到宣华苑里寻欢作乐,最后留下孩子,自个儿拍拍屁股闪人的男人,崔遗琅不觉得那样的男人会是值得期待的人,还是不见的好。
但不想见那个生理上的父亲,崔遗琅还是很惋惜两把赤练刀留在了卢府,当时薛焯扣押他的第一步,就是把他的武器拿走了,在卢府关禁闭的一个月多里,他用尽一切手段都没能再拿回自己的刀。
崔遗琅拿起其中的一把,检查一番后发现完好无损,转过头看向姜绍:“王爷,这两把刀怎么会在您这里?”
这难道不是在卢府吗?
姜绍语气平静地解释道:“是薛焯寄过来的,点名是寄给我的,但我听你说过你在卢府落了东西,便猜测其实是给你的。”
他没有把信上的内容直接说出来,打算先亲自问问他们在卢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联想到薛焯在京城的名声,容不得姜绍不多想,如意小时候就因为长得乖巧可人被他父王带在身边过一段时间,他这种纤细柔美的少年最受当下喜好龙阳之好的世家子弟喜欢,保不准那个男人不会对如意出手。
一想到自己从小精心养在身边的小孩让别人给欺负了,姜绍控制不住地怒火中烧,除此之外,他心里还压抑着一股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情愫。
许久未听到那个男人的名字,崔遗琅怔忪在原地,脑海里浮现出一双阴鸷张扬的眼睛,原本已经平息的怒火再次被点燃,可一想到那间暗无天日的密室,和那股从未有过的可怕的欢愉,他又惧怕得脸色苍白,抗拒再次回味。
在说出薛焯的名号后,姜绍默不作声地认真崔遗琅的脸色,见他低头不语,脸色一会儿苍白,一会儿通红,便装若不经意地问道:“如意,你和薛焯很熟吗?我记得你不是杀掉他兄长了吗?”
崔遗琅语气干涩:“不熟,我只是被他抓到卢府而已。”
“那他怎么还亲自把刀送还与你。”
“我不知道……”
“如意,”姜绍眼神直直地盯着崔遗琅躲闪的眼睛,正色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有人跟我说谎。我在京城打听过消息,平阳侯对外的说法是他的长子在平反的过程中被贼人杀死,没有和你有关的传闻,我猜是薛焯说服了他父亲,不把你送到官府问罪。如意,卢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