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阿芷泪流满面的脸印在崔遗琅的眼中,让他想起曾经的自己,当初他也是为了母亲才拼命活下来的,失去亲人的痛苦,他已经真切地品尝过,不想让阿芷也落得和他一样绝望的下场。
崔遗琅沉声道:“你哥哥白术他现在在哪里?”
阿芷回道:“江都王把他关在京城的诏狱里,谁也不能去见他,我已经很久没同他见面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
她紧张地拉住崔遗琅的袖子:“只要王爷同意让我和哥哥再见上一面,这次我一定说服他,我是他亲妹妹,他不可能不管我的。”
她语气很坚决,但眼神却有点飘忽,显得并不底气十足,只是眼下实在没有别的方法,只能赌一赌。
崔遗琅闭上眼:看样子,他还是得回王府一趟。
第83章 乞求
当崔遗琅回到王府,姜绍坐在书房处理政务,听到下人的禀告时,还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意回来了?还不快请进来。”
他放下手里的折子,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少年出现在书房门口,但发现崔遗浪身边还有个女孩时,他眼神一沉,却也立刻调整好表情笑道:“这不是白芷姑娘吗?如意,你今儿怎么和白芷姑娘一起过来的。”
面对浑身上下散发强烈压迫力的江都王,白芷身体瑟缩在崔遗琅身后不敢说话。
崔遗琅开门见山:“王爷,当初离开王府后,我在淮阴郡受到叛军偷袭,身受重伤无处可去的时候,是这位白芷姑娘和她爷爷救了我一命。听她说,她哥哥被抓进诏狱了。念及他们兄妹曾经对我的恩情,不知白术现在情况如何?你能不能让我陪白芷姑娘去牢里探望她哥哥一趟?”
因为白术犯下的到底是造反这样的大罪,崔遗琅也不好让姜绍为难,先探明白术如今的生死再说。
姜绍闻言皱眉:“是白术一家人救了你?真是想不到。”
白术是他想招揽的人才,但几次三番劝降都油盐不进,姜绍本来已经放弃最初的想法,直接把人扔进诏狱自生自灭,放是不可能放白术离开的,放过此人无异于放虎归山,姜绍在这方面有极其敏锐的认知力。
只是现在如意也来向他求情,姜绍不语,似是在思索利弊。
看出他的迟疑,白芷忍不住急忙道:“求求您,让我再去见他一面,这次我一定说服他归降。我哥哥并不是顽固不冥的人,这些天在王府,王爷您的人对我也是礼遇有加,哥哥平生最敬佩的就是您这样的明主,说不定我这次真能说服他。”
崔遗琅也帮腔:“王爷,以前在桃源村时,我也看得出对方虽然为人偏激了些,但也是明辨是非的性子,阿芷又是他在世唯一的血亲,或许让阿芷去劝劝他,还有转圜的余地。”
阿芷?怎么叫得那么亲密?
姜绍心里苦涩:如意就从来不会叫我阿绍。
他叹气:“既然是如意的救命恩人,那我便再给他一次机会吧,走吧,我们一起去。”
在姜绍的带领下,一行人前往诏狱,刚进入牢房,映入眼帘的就是破洞漏风的窗户纸,眼下已经入秋,诏狱的空气冷得能结冰,室内只有一床破烂不堪的被褥,几只甚大甚粗的茶碗。
白术躺在干草堆上,两颊瘦得往里面凹陷,眼下青紫,脸上浮现出死气,哪里还像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倔强少年。
看到相依为命的哥哥落得如此下场,阿芷哭着扑上去:“哥哥!”
看到阿芷,还有他身后的崔遗琅和姜绍,头脑昏昏沉沉的白术精神一振,不见欢喜,反而咬牙道:“你们这群人拿阿芷来威胁我,真是太卑鄙了!还有你,呸,亏我还夸过你有血性,原来也是一条走狗!”
他最后骂得便是崔遗琅。
“狗!你就是他的一条狗!”
多日的监禁生活已经磨得白术丧失原来的精气神,他气得浑身发抖,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哥哥!”
崔遗琅顿时被白术刻薄恶毒的谩骂怔在原地,感觉那些尖刻的话语都化作锋刀在割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凉意和不安从心窝里泛出来。
“如意,你怎么了?”
直到姜绍察觉到他的异样,担心地用力握住冰冷的手,这让崔遗琅回过神,面对姜绍担忧的眼神,他勉强回以安抚的笑容。
三人匆忙地把人送到王府的医馆后,阿芷连忙跟在医师后面去给她哥哥抓药,崔遗琅心想:看来还是得白术醒来后再想办法劝说他。
他叹气:刚才白术对他也很排斥,想来低头的可能性不大,可这样的话,王爷是不会放过他的,阿芷又该怎么办?
我……又该怎么办?
他看向自己腰间的刀,怅然若失:我到底是谁?
至今他都没得到一个准确的回答。
穿堂而过的一阵寒风拂过,钻进他的衣襟里,生冷刺骨。
眼看夕阳西下,崔遗琅刚想回到郊外的军营,跟在身后的姜绍连忙叫住他:“如意,天色已晚,今天你就留下来住吧。”
崔遗琅没正眼看他,低下头抚摸腰间的刀鞘,平淡道:“不用了,我能赶得回去。”
“如意,你当真要和我生分吗?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吃顿饭。”
“……”
“母亲和二郎也很想你,去看看他们吧。”
没经得住姜绍的语言攻势,崔遗琅这晚只要留下住上一晚,明天早上再回营帐,姜烈和王妃看到他都很高兴,一家人兴高采烈地吃了顿饭,每个人都心领神会地没有提起王府少的那个人。
晚上回到房间后,崔遗琅洗完澡,刚吹灭蜡烛,就听到有人在轻轻地敲门:“如意,你睡了吗?”
听到是姜绍的声音,崔遗琅下意识地紧张道:“已经睡了。”
话刚出口,他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真笨,睡着还怎么回话,果不其然,门外的姜绍轻笑一声:“没睡的话,能开门让我进来吗?我有话要跟你说,放心,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
崔遗琅找不到理由拒绝,只得起身给他开门。
此时已经是安寝的时辰,姜绍身上是件月白色的单衣,乌黑的长发用根发带随便地绑在脑后,眉清骨秀,长眉入鬓,比起平日的高贵典雅,显得平易近人,一看便让人萌出亲近之意。
崔遗琅垂下眼帘,生怕自己多看他一眼,就会打破自己的原则,两人坐下后,他开门见山道:“您有话就说吧。”
姜绍温声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这个月你都住在郊外的营帐里,我来找你你也不见我,我很想你。”
只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崔遗琅心神恍惚,他闭上眼,艰难道:“那你应该去看看王妃娘娘,趁早把她接回王府,她毕竟怀了你的孩子,脾气一时有点大也很正常,传到外人耳里,这像什么话?”
刚才晚膳他就发现周梵音还住在周府没回家,姜绍也任由妻子住娘家,一时间,传出不少流言蜚语,都是在说他们夫妻感情不和,姜薛联盟怕是迟早有分裂的一天。
姜绍去握他放在小几上的手,脸上挂着温软良善的笑:“我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我的,我只在乎你。”
崔遗琅顿时像触电一样收回自己的手:“你别这样,明日一早我就回去了,以后我们,我们……”
接下来的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在理智和情感的斗争中撕裂了自己,仅存的居然是怨恨?他咬牙道:“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早说呢,这样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