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烈觑见他黯然的神色,自知失言,懊恼道:“对不起,如意,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崔遗琅摇头:“不妨事,王妃有孕,王爷态度那么冷漠也不对,总不能让人家一直住在娘家吧。”
姜烈立马转移话题:“那我们不说这些了,难得秋猎出来玩一场,不如比比谁猎的猎物最多。”
崔遗琅笑道:“好,那我们就好好比一场。”
到达围场后,姜绍从马车上下来,刚想和崔遗琅说什么,对方却远远地避开他,和姜烈进入围场打猎去了。
姜绍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地,做为一个拉弓不到四力的人,每次秋猎都没有他的事,但更让他神伤的是如意对他避之不及的态度。
狩猎开始前,熙宁帝放出旨意,一个时辰之内,谁捕获的猎物最多,谁就能获得他赏赐的镶金玉如意一柄。
如今皇室倾颓,地方上呈的奏折通常要经过平阳侯府的单独才会送到御书房,熙宁帝一个刚继任没两年的小皇帝,完全没有话语权,但秋猎这种娱乐性活动,大多数人还是很给脸地响应起来。
一个时辰后,熙宁帝问御前侍卫:“此次狩猎,何人拔了头筹?”
御前侍卫回道:“回陛下,是崔将军,共狩猎两头花豹,十二只麋鹿,雉兔若干……总共三十二只猎物。”
旁边的薛焯挑眉:哟,不错嘛。
他的表情有些得意,仿佛获胜的是他自己一样,暗自观察他的官员对视几眼:嗯,平阳侯什么时候和江都王的手下有关系的?
熙宁帝点头:“传上来吧。”
这是崔遗琅头一次正眼看到小皇帝,熙宁帝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纪,模样还算清秀,就是气质显得畏缩阴郁,看到薛焯时,身体甚至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不是很大气。
坐在他旁边的是他的新皇后,姓薛,是薛焯的远方侄女,满面铅华,张扬明媚,神情异常倨傲,看上去她很不喜欢这个软弱的丈夫,看都懒得斜眼看他一眼,只低下头漫不经心地把玩自己的护甲。
他们的结合完全就是一场政治联姻,不带任何私情。
崔遗琅上前领赏时,熙宁帝跟他搭话道:“这位便是崔小将军吧,果然是青年才俊,相貌堂堂,这镶金玉如意是你应得的。”
他恭敬地回话道:“谢过陛下。”
当御前太监把镶金玉如意递到他手里时,崔遗琅忽然想起,熙宁帝的姐姐是敬武长公主,长公主的驸马武安侯正是他亲手斩杀的,如此一来,他算是杀死熙宁帝的姐夫?
崔遗琅轻抬起头,和熙宁帝对上眼,很意外,这样一个傀儡皇帝却拥有一双清明的眼睛,和他身上的气质不是很般配,两人目光接触后,熙宁帝回避他的眼神,含笑地看向一旁的薛焯:“往年都是薛家二公子夺得魁首,今年却是让这位崔将军取代了。”
薛焯无所谓地摇头:“这有何关系?凡事都是论输赢的,是摩诃技不如人。”
不过说来摩诃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因为崔遗琅的关系,原本关系要好的两兄弟开始冷战,或者是薛平津单方面不搭理他,他也让府里的暗卫跟踪过薛平津,发现他也就是往常一样去新修建的瑶池里听曲玩乐,如此也就放下心来。
在薛焯看来,摩诃年纪还小,头脑也不是太聪明,只要看住他,过一段时间他就会转移注意力,不再这么执着于如意。
他把注意力放在崔遗琅身上:嗯,今天这身衣裳不错不错,不愧是我看上的人,武力才貌样样都出类拔萃的。
换做以前,他这样直白的眼神少不得会得到一记白眼。
眼下,不动声色地观察熙宁帝的崔遗琅没功夫搭理薛焯,他心里生出些许异样,他的感知力比普通人要敏感很多,隐隐约约觉得这位小皇帝好像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软弱。
难道是在扮猪吃老虎吗?这位小皇帝生母是宠妃,但在父皇死后,太后令他的母亲殉葬,因为他父皇留下的遗旨,这才和姐姐敬武长公主勉强活下去。
崔遗琅心想:他和姐姐相依为命一起长大,如今姐姐和姐夫都死在北伐军手里,自己也成为薛焯手里的傀儡,他真的甘心作为皇帝一辈子就这样受制于人吗?
他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猜疑藏在心里。
这时,薛焯拍手,让侍从抗上来一头巨大的鹿,笑道:“这次狩猎,我最大的收获便是这头鹿,鹿血是个好东西,便想分请诸位公卿,共同享用,不知各位意下如何啊?”
鹿血有壮阳之效,听到此话人群中传来几声意味不明的笑声,但有些敏锐的人却觉察到异样。
崔遗琅心想:秦时赵高用“指鹿为马”之计试探朝廷中肯效忠他的朝臣,今日薛焯莫不是也想效仿赵高曹操之举?
他看向姜绍,果然看到王爷正在向他摇头,再观察列队中有多少人去领薛焯的鹿血,更是心下一沉。
尽有六成多的朝臣都饮下鹿血,当初北伐军杀进京城时,朝廷几乎被大清洗一遍,薛焯又屠尽门阀世家,搜刮他们的家产,那些金银珠宝不知能帮他培养多少党羽,养活多少士兵,如今朝廷上的官员大多都是在北伐后被他擢拔启用的。
也正因此,姜绍近来已经有打道回江宁的想法,或许偏安一方还能有和薛焯遗争的余地,这北方的势力范围他怕是没法插手。
狩猎结束后,参与秋猎的王公贵胄都移步桂宫,在小山坡上架起烤架,挑选些许好克化的野味用细火慢慢炙烤,崔遗琅向来不喜欢热闹,又闻不惯烟熏味,当他远远地坐在树下独自喝酒的时候,有个身影鬼鬼祟祟地靠近他,上来就用双手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不动了。
崔遗琅早在对方靠近自己时,就觉察到来人是谁,但因为没有感觉到他身上的恶意,所以便任由对方接近,没想到这人还是那么大胆奔放,上来就直接抱住他。
他下意识地想掰开对方的手,却突然抬起头,看向前方,惊诧道:“薛焯,你怎么来了。”
身后那人的手立马松开,惊慌地抬起头:“兄,兄长,我不是……”
前面的空地空无一人。
薛平津立马意识到自己是被崔遗琅欺骗了,恼羞成怒地跺脚:“好啊,你居然骗我,抱一下会死吗?我也没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举动,怎么想个贞节烈女一样,碰都碰不得,小气鬼。”
面对这种不讲理的熊孩子,崔遗琅早就找到对付他的做法,他把腰间的另一个酒壶取下来,扔给薛平津,平淡道:“别像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吵个不停,你要想和我坐一起,那就安静下来一起喝酒。”
薛平津手足无措地接过他扔来的酒壶,似乎没想到自己还能和对方和平地坐在一起,他眼神古怪道:“你不会是在酒里下毒,想毒死我吧。”
“那你把酒壶换给我。”
薛平津连忙避开崔遗琅的手:“唉,别啊,我坐下来陪你喝就是。”
他坐到崔遗琅身边,小心翼翼地拔开酒塞,轻抿了一口:“嗯?是梨花酒,你自己酿的吗?不错。”
崔遗琅点头:“算是吧,江都王府里有几棵棠梨树,每年都会收集一些新梨用来酿酒。”
薛平津心里一喜:“那你有没有给哥哥喝你酿的梨花酒?”
他千方百计都想找到自己能胜过兄长的地方。
崔遗琅哪能不明白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薛平津,你认清你自己,你其实对我没那么喜欢吧,你只是怨恨你哥哥为什么不同意你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