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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8-01 评论

  白沉怔住,满头雾水地跟着去办公室里,听他们说, 原以为是家暴, 不过目前更倾向于是患者自身行为, 不然的话, 他们也不会和白沉多说, 直接就报警去了。

  白沉道:“不太可能吧, 我懂, 忧郁症嘛,国外有这个概念,但是他……我弟弟他平时没有这个倾向啊。”

  医生和他交流了一段时间, 最终也没下定论,只是让他们兄弟多相处,没什么事的时候,一起吃吃饭,出门唱唱歌。

  白沉露出头疼表情:“医生,等一下,我是真的有事……”

  医生写完开药的单子,就说:“那叫他同学来,哦,对了,卫生院设备有限。你们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带他去查查心脏。看着有点奇怪。”

  白沉苦笑。

  他不是没有问过林在云家庭关系,在这里有没有朋友,有没有同学。林在云会回答他,但是每次回答都不一样,显然是胡编的。

  “我知道了。”白沉叹口气:“先这样吧。”

  出了卫生院,林在云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卫生院工作人员给他魔方玩,他专注尝试,乱七八糟的色块,慢慢变得有序。

  白沉扯住他的后衣领,他也毫无所觉,继续转最后一面花色,脚步还在往前走,原地踏步。

  “红灯。”白沉提醒。

  林在云这才抬头看面前,啊了一声,说:“不好意思。”

  白沉毫不留情,没收了还剩最后一面的魔方,故作严肃:“家里人怎么教的?走路不要分心。”

  少年点点头,倒也不反驳,只是继续看着面前的红灯,漂亮的脸上淡漠没情绪,甚至连这个年纪的叛逆,也不见多少。

  “有没有什么心事?”白沉也这么旁敲侧击问过。

  少年便面露一丝踟蹰,半带惘然,然后摇摇头。

  白沉当然相信,更觉得庸医害人。渐渐的,林在云头发长了,白沉带他去剪头发,他却拒绝:“麻烦。”

  1993年,国内经济转型,各行各业迎来巨变,被按了快进键的时代里,他慢悠悠的,好像随时要被抛在时代浪潮的后面。

  饶是白沉这样粗心,也觉得这个才十几岁的少年奇怪,身上没一点锋芒锐气,比垂暮老人还沉默。

  “不行,必须剪。”白沉不由分说,立下决定。

  林在云便妥协:“我自己剪。”

  白沉看他绑头发也乱七八糟,于心不忍,替他将头发用温水浸湿了,对齐,咔嚓剪断。

  水盆里,水和光映在他苍白的眉眼间,白沉想到某种石雕,也是这样,摸起来冷冷的,被打磨得无比光滑,看不出原本棱角,浸在水中,毫无生气。

  他自己攒了些钱,拿去做了点小生意,本来准备留着,但路过大庆岭新开的蛋糕店,还是买了个蛋糕回来。

  白沉问:“今天是谁的生日?”

  “没有谁。”林在云说。他握住双手,放在膝盖上,似乎想要为谁祈祷,却觉得赧然,最终,只静静看着蜡烛被吹熄。

  远大的前程,光明的人生,是他的前半生。他一腔意气,去对抗强权,却被巨浪打到滩头,神话里,神仙爱上人,被抽去仙骨,从此只做凡人。

  白沉问他过去的事,林在云并不是故意不说。只不过,说出来难免有后悔嫌疑,难免白沉要同情他。

  但他并不后悔,所以无话可说。

  这半年,白沉安顿着他,无暇去“兼职”,后来才知道,那阵子诈骗团伙正在严查,要抓住是谁踩点,往外送消息。他忙着“照顾弟弟”,躲过一劫。

  这些事,白沉当然不能告诉林在云。当夜,白沉来看他,抽着烟,静静想着事,林在云也不打扰,趴在桌上翻书。

  “你是不是知道,”白沉说到一半,又觉得自己想多了,这种猜测太可笑了,便改口:“算了。小云,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林在云抬起脸,看着他,嗯了声。

  这样一个半大学生,白沉不信他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白沉也是觉得巧合,林在云这里拖延着,他刚好避开危险,难免会往别的地方猜测。

  “按道理说,我应该先帮你找到家人,”白沉说:“只是事急从权,我要是不去,大概会出很多坏事。”

  少年难得对他露出一个笑脸:“去吧。”

  白沉受宠若惊,摸了摸脸,怀疑是自己今天格外英俊。

  这一走,就是大半年。

  在境外,白沉向来不插电话卡,免得被监听,也是为了其他人安全。

  直到中秋节这天,他鬼使神差的,摸出IC卡,纠结盯了半天。

  插卡有风险,他靠着谨慎,才能干到今天。从前,他又没牵没挂,没有谁要联系,干这一行最合适。

  最终,白沉还是背着人,找了个隐蔽地方,插上IC卡,准备给林在云打通电话,说声节日快乐。

  他才和国内的老谢里应外合,送回去两个被骗的年轻人,白天的惊心动魄褪去后,心脏却在此刻,越跳越快。

  电话开机,跳出来十几通未接电话,都是陌生号码。白沉回拨,是卫生院。

  “哦,是病人家属?我们目前正在尽力抢救……”

  坐在回国的车里,白沉不停打林在云的电话,一直忙音,一直是冰冷的机械女声,然后骤然自动挂断。

  为什么不接电话?他想要听听他的声音,想要说真对不起这么久一直没有再联系,想要听他说买了什么书,最近又去录像厅看了什么碟。直到最后,电话没有电,黑了下去。

  白沉那一刻才知道,世上的酷刑,并不是子弹穿膛。而是爱上一个人。

  那天,电视上放着新闻,某某大学教授复职,仍兼任院长,前妻死后,又娶新人。受害者们的声音穿不透媒介,森森白骨,未见哀哭。

  下了大雨,整个大庆岭冷得不行。

  一整个晚上,白沉握着奶奶留给他的佛珠,从来没有信佛的人,也不能不祷告,将他幸运到今天的平安,都转送给另一个人。

  沿路的红灯路灯,雨里变成一只只通亮的眼睛,幽幽湿湿盯着他,看他冒着大雨下了车,手里紧紧攥着关机了的电话。

  直到医生摘下口罩,再向他点头:“还需要观察两天,刀片取出来了,我们建议是……”

  愤怒要到劫后余生才能涌出来。

  白沉一直等着,等他醒,然后质问他。等到第三天。

  他醒着,看着面前的宣传画,在宣传经济,宣传新上映的美国电影,像看无波水面,没有一丝一毫兴趣。一双亮如星的眼,深如黑渊,毫无波澜。

  白沉不说话,坐在边上。他也没什么要说的,只是看了看白沉。

  白沉给了他三分钟,来说说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说,白沉就要开口。

  “你觉得我什么都不懂吗,”白沉说:“的确,学术上的东西,我并不太明白。忧郁症之类的词,我也是瞎听别人说的。但是有一件事,我很清楚,如果我是你,而你是我,我一定想尽办法活下来。因为我爱你。”

  少年乌黑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波动,迟疑望着白沉,仿佛吃力地理解他的话。

  “医生说,让患者为了家人努力,为了爱人积极,是加重负担,”白沉说:“可是我也想不到别的说法。因为如果有人告诉我,为了你活着,我一定加倍生活。为什么,你不是。”

  林在云安静听完,才说:“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他说着说着,止住声音。

  因为其实他知道的,他羞于启齿。

  白沉想起来有一回,林在云削苹果的时候,割伤了手指,伤口很深,他都吓了一跳,林在云却没流露什么异样表情,止住血,继续咬着苹果,看连环画书。

  白沉扪心自问,就算自己铁骨铮铮,也不能那么平静。

  但是此时,少年眼睛里滑下来两行眼泪,很快止住,始终克制的淡漠情绪,露出激烈。

  “我只是有点后悔。”

  白沉问:“什么?”

  林在云也自问,后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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