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下了机场,林在云仍纳闷。
明明好感度显示很正常,怎么这个人一点歪心思也没有?难道真的是兄弟情吗?
第75章 遇见他如春水映梨花(1)
建昭十九年春, 裴小将军初领帅印,出征漠北,五战五胜, 立名扬威。
时,七皇子受顽奴挑拨,私随圣驾, 临漠北,险遇刺, 受裴将军相救。坊间传闻,经此困顿, 七皇子奉裴将军如座上宾。
亦有皇子拉拢军中, 裴骤辉以家训为由,不参与诸皇子站队, 远离皇权斗争。
御花园中,各花分开,姹紫嫣红,粉作一片云霞盛景。
少年手垂金盆,拂弄水中梨花, 漫不经心, 听着仆从报趣事, 眼睛却盯着金盆前那只雏鸟。
鸟羽白如雪, 在前些天皇家围猎中, 被他三哥打伤, 他以生辰礼物为由, 讨要下来。但小鸟始终蔫蔫,从不叫唤。
“七弟,你说这个裴骤辉, 怎么就这么难拉拢。”
青年浅黄龙纹服饰,头戴玉冠,分花而来,一坐下,就端起桌上茶杯一饮而尽,大倒苦水。
“孤亲自去三回,他要么称病,要么就是摔断了腿,要么就是有不可推的族事云云。好啊,孤叫李胜德去,这个百灵军师,这次都不灵了,连内门都没进,喝了一肚子茶水,就被请出。你说说……”
少年微微笑了下,脸边显出个梨涡,接过仆从递来的布巾拭手。
太子气不打一处来,郁闷道:“你还笑话我。”
“哪有,”林在云说:“我是笑这只小鸟。”
太子不信,顺他指的方向看,见那只病歪歪的小鸟,正啄着金盆上的牡丹红漆,仿佛把那当成真花,在上面觅食。
“笨鸟,”太子摇头:“怎么这也能认错。”
“是啊,”少年悠悠说:“太子哥哥怎么也被假象蒙蔽,还不如我的一只小鸟,及时清醒。”
“假象?”太子一笑:“你要是要替裴骤辉说情,说他并非推脱不见孤,大可不必了!”
林在云说:“谁替他说情,三哥也说他不好,我当然听你们的。”
太子一听,更是来气:“还有这个老三啊,他眼里还有没有孤这个太子?水患拨款,他要揽下,这下户部是他的铁桶一块了,这还不够,他还将孤的人……”
说到一半,太子住了声,转回头,见少年撑着脸,静静听着他说,眼里毫无杂质,金盆里水波粼粼,梨花飘漾,映在眉眼里,富贵不知忧愁。
太子哽了下,生硬中断了这个话题,说道:“刚才御书房议事,孤也顺耳听了一嘴,你要去幽州?怎么没告诉我?”
“不是大事,快则十天,慢则三月,不必知会太子哥哥,便没说。”
林在云道:“你也知道,父皇担着心,叫别人去犒军,怕你们又要瞎猜。我去最好了。”
尽管皇子们都已成年,正值兵强马壮盛年,对太子之位并不服气,底下暗流汹涌,朝堂各立党派。但这些腌臜斗争,并不放到林在云眼前讲。对这个年少一些的弟弟,太子亦有怜意。
只因他既无皇后嫡出的尊贵,亦无齿序为长的正统,更无民间朝堂山呼的拥护,竟还在这场漩涡里,偶得几个兄长少许亲情。
太子冷哼:“你去犒军,也好。省的老三成天往兵部跑,怎么,他以为他在幽州虚领过行军总管,和那帮部曲就有情分可以讲?裴骤辉这个人,哪里都令人生厌,这人却有一句话说对了,老三若是得势,天下黎民就遭殃了!”
林在云说:“裴将军都说是玩笑了,你又乱讲。传出去,三哥要怪我了。”
“三哥三哥,”太子忍无可忍:“那是三哥亲,还是二哥亲?白费我前些年每次去地方,都给你带好吃好玩的,千里一骑给你送荔枝,到头来,落得你什么好话没有,全是老三老三。”
“能这样比吗?太子哥哥越大越活回去,”林在云气定神闲,“我不受你骗,今天说了你好,明天朝堂上你和三哥拌嘴,又要拿我出来说。”
太子哽住:“我哪有!”
“哪里没有了,裴将军都和我说了,上回……”
翌日。
七皇子受命,代天子犒军。恰好,裴骤辉亦要回幽州部署,一道随行,一切从简。
许多眼睛都盯着他们,要看看坊间传闻是否属实。都说七皇子因那场遇刺,与裴将军颇有私交,可是二人几乎从无甚密的交往。
这一次,他们仍然失望了。
七皇子出了宫门,上了车马时,裴将军早就一匹快马,先行一步,连面都没见,更遑论嘘寒问暖。
倒是沈家探花郎,冒春寒料峭,大清早就候着车马,同林在云讲了好一会儿话。
清河沈氏,七皇子生母便出身于此,本朝对外戚并不严苛,因此沈公子仕途还算顺利,年少已官拜二品侍郎,勋贵之家簪缨世胄,不外如是。
林在云掀开轿帘,撑在窗边,看他细细嘱咐仆从搬东西,打点上下,道:“哪就这么兴师动众,你又小题大做。”
沈子微回过身,姿容清俊,神态温和,语调亦毫无愠气:“幽州天干气寒,春日时冷时热。京城四季如春,最是养人。殿下在京中都勤请太医,若不多准备,不知到了幽州,成什么光景。”
他辩经道理一套一套,林在云头疼,捂住耳朵:“叫裴将军怎么想,八成把我当成娇惯贵胄,到了幽州,简直让我无地自容。”
“殿下管他想法做什么,”沈子微平淡说:“君臣之道,没有君为臣想之理。君忧,臣劳;君辱,臣死。是他裴应照没有为臣之道,竟丢下殿下一人,先去幽州。若使我说,就该严惩……”
“谁许你说了,”林在云说:“父皇都许他不循臣礼,你少多话。”
沈子微默然,道:“也罢,若要其亡,必使其狂。”
“你闭嘴罢,”林在云合上轿帘,“没有一句中听的话,你才没有为臣之道。”
过一会儿,又探出头:“那个青梅多搬一些,倒不是我爱吃,是我的小鸟贪嘴。”
沈子微颔首:“好。”
不论外界如何众说纷纭,七皇子到了幽州,便依令犒赏三军,代天子慰劳部曲。
幽州路远,太子与他通信不便,林在云很快觉得无聊,要出营帐。
士兵拦他:“将军有令。”
“哪位将军,也有胆子管我?”林在云笑吟吟说,倒不真的生气:“小心我和太子哥哥说。”
“裴将军。”士兵道:“将军说了,殿下搬出太子殿下亦没有用。近来突厥情势复杂,边关生变,不利于殿下游玩,请回营帐。”
“他啊,”林在云说:“你叫裴应照自己来说。”
“将军忙于军务,待得空,便来看殿下。”
林在云道:“好他个裴骤辉,连我也敢敷衍。太子哥哥所说不假,他真是目空一切,竟敢……”
“竟敢什么?”
一道声音远远响起。原来是清晨操练的士兵们回来了,步声如雷,军纪严明,除了甲胄声,无其他杂语。
一人立在幽州春光里,初春风寒,那人披了银甲,长眉入鬓,从一道士兵中走出来,抬眼,瞥了下林在云,就放下长枪,脱了头盔,露出脸。
“殿下安分不了几天,又生麻烦。”
林在云一时没立刻作声,半天,才说:“哪里又麻烦了?你说在京中不能找你,我连朱雀大街都不来。裴骤辉,你不要太过分。”
裴骤辉平静道:“臣是为殿下想。太子有请,臣不见,太子有气量,不会计较。换作殿下,怕要气上多少天。”
林在云道:“原来你对太子哥哥评价这样高,怎么当面不说,倒在我面前美言,倒让将军这样的忠君之臣,没受太子哥哥青眼。”
他说完,就回了营帐。
那只病鸟还病歪歪缩在金笼里,林在云摸摸它,它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