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骤辉倒是真的认真思考起来,半晌说:“你喜欢哪里?”
林在云一时真答不上来。
他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不能为了裴骤辉,去抛下父兄。
裴骤辉替他想:“幽州天太干,你好像不大喜欢,除了我在的时候,你并不高兴,总是恹恹的。燕州吧,燕州好。”
说着,裴骤辉笑了下:“就像现在这样,你不高兴时,便皱着眉看人。”顿了下,他轻轻说:“你这样看我,我便没有办法。”
林在云不是不高兴,只是没有想到,裴骤辉连这样的小事,也如此注意。
连太子都抱怨他往幽州跑,是爱上那里的风光。裴骤辉却看出他并不怎么留恋风景。
这样洞彻他,他看着裴骤辉时,裴骤辉又将他看得多么仔仔细细。
他一直不答,裴骤辉便敛了笑意,静静看他,说:“你不想和我走。”
林在云矢口否认:“我没有。”
【为什么感觉npc越来越敏锐了O.o是不是加了程序,技术进步了】
系统:【有吗?没有吧,主系统没有更新呀】
裴骤辉静静笑了下:“你的确没有想过和我在一起。”
“你喝醉了。”林在云说:“明天再说吧。”
裴骤辉反问:“明天?明天我不得不走,你绝不会和我走,也许等我睡着,你便又跑去三皇子府,或者跑去太子府,或者在这个长安孤零零一个人走,等着他们一个斗死了另一个。你觉得我负你吗,可是你的父皇,你的哥哥,哪一个又不比我重要的多?”
林在云听着听着,胸膛里有种泠泠的笑,涟漪着,泛到了嘴角:“你说得对。”
他推开裴骤辉,去拿烘干的衣袍。
裴骤辉从后面抱着他:“怎么,等不到我睡着,现在就要走了?”
“是,”林在云说:“你提醒了我。当初是你叫我离你远点,叫我最好不要出现在你的面前,不要给你添麻烦。叫我离开幽州。我总一厢情愿来见你,麻烦了你。”
裴骤辉迟疑起来,想要回想,却先否认:“我骗你的。”
“那你现在是不是骗我?”林在云转过脸,看着他的眼睛,“你知道,我分不清。”
裴骤辉仍然不松手,目光紧紧望着他。好像他说了什么足以剜骨的话,以至于裴骤辉不能回答。
林在云去掰他的手指,怎么也掰不开,火堆已经熄灭,屋里渐渐冷起来,裸/露的皮肤一阵阵战栗。
裴骤辉就这样看了他半晌,没头没尾地说:“我答应你。”
系统积极道:【宿主宿主,你之前问裴骤辉死不死了谋反的心,他现在……】
【那任务目标不就死了吗?笨蛋统统。 ̄ ̄】
林在云装作听不明白,嗯了一声,仍然试图让他松手,全然把这当醉话。
裴骤辉怔怔看着他,想要再说什么,让他明白,手指越抓越紧。林在云吸了口气,抬起头,喊了声:“裴应照。”
裴骤辉不理他。现在要是应他,他一定让裴骤辉放手。
林在云见他装听不到,好气又好笑,半顷,才说:“我不是为了太子。”
“太子也并不排在你的前面。你当这是打仗吗,什么都要争个头名。”
林在云不再掰他的手,知道这会让他更觉失去,抓得愈发紧。于是干脆抱膝坐下,和他四目相对。
“你在酒楼里问我,太子和三哥,谁对我更重要。我说过,其实我希望你偏帮太子。”
裴骤辉说:“我知道。”
“其实我的确希望你偏帮太子哥哥,但如果有危险,你就不要管他。其实我的确……”
林在云将那天的话重复了一遍,那一夜他说到这里,没有再往下说。
裴骤辉也当他是醉糊涂了,话颠倒说了两遍。
他抱膝静了会儿,才将剩下的话,隔了无数个日夜,慢慢说完。
“其实我的确将你看得比太子哥哥重要。我对不起太子哥哥,但如果真有那一天让我选,我希望你活下来。”
他说完,才如释重负,看着已熄的火堆,又在心里对太子说了一句对不起。
太子待他这样好,如兄如父,为他放过了三哥,为他几度心慈手软,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
他恨裴骤辉,其实恨他自己。十年零落,负尽兄友。
长安天明,裴骤辉仍然抱着他,紧紧闭着眼,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
林在云拿开他的手臂,他眼皮下动了一下,还好没有醒。他睡得这么安稳,这么难得,林在云不想惊醒他。
雨过天霁,整个京城泛着水气。皇宫砖瓦经年累月,被雨水一刷,便褪去了辉煌,显出腐朽的痕迹。
昨夜,废太子党涉嫌结党谋逆,一个个被砍了脑袋,雨水冲刷掉血水,还是一股腥味。
裴骤辉本来想带林在云去刑场亲眼看看,让他明白求三皇子没有用,要求死,现在进刑场还能求个痛快速死。
林在云在长安无其他地方可去,便又回了皇宫。
他曾经把这里当樊笼,竭力想要走,兜兜转转,又自己回来。裴骤辉说得对,他根本离不开这里。
皇帝仍然病着,见到他,没有问裴骤辉的事。林在云也没有替太子求情。
皇帝知道,他不会说出裴骤辉的下落,他也清楚,父皇旨意已下,君无戏言,不会为一个儿子舍掉君威。
“你见过废太子了?”皇帝一边修剪盆花,一边问。
林在云眼睫垂了下,瞒不过父皇,他没有否认。
皇帝将剪刀扔下去,不怒反笑:“朕猜到了你要见他。想必,有人还帮了你。小七,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是我私下要见,和其他人没有关系。”林在云说。
“其他人是谁?太子?还是另有其人……”
他捡起地上的金剪,剪去一缕头发,不等皇帝说完,先开口。
“太子幽禁,不能见人。儿臣并未破禁,只传了两句话。抗旨是死罪,父皇要杀,我没有怨言。以发代首,悉听尊便。”
皇帝道:“既然知道是死罪,你怎么还敢回来?不跟着那个另有其人,去亡命天涯?难道是贪恋皇宫富贵,舍不掉这里的安稳?”
林在云抬起头。
“我既然是皇子,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为了儿女私情,抛下长安百姓不顾。”
皇帝望着他,过了会儿,竟笑了笑:“从来只听说过天子要殉国,你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就算你为私情一走了之,史书也未必记得你。”
“但我记得长安。”他低声说。
这偌大京城,青史滚滚,要记也是记太子和三皇子夺嫡,要记也是记皇帝年少英明年老昏聩。史官最多写到这王朝由盛转衰繁华腐朽,绝不会写到一个从未踏足朝堂的影子。
或许一句“七皇子云”,就是上面所有注解。
这是他的政治命运。
裴骤辉看得清楚,其实他自己也心中雪亮。
但跟着裴骤辉走,看着天下大乱,他实难做到。他不是为了太子放弃裴骤辉,只是红尘可怜,他不能抛却。
第91章 遇见他如春水映梨花(17)
沈子微叹了口气。
这是林在云回来后, 听到他第七次叹气。
林在云忍了又忍,还是说:“你要是觉得辛苦,不用陪我。”
水患灾民涌入京外。
先前太子查贪污太严苛, 逼得好几个老臣上吊,以至于官场混乱,京城失序。现在太子又被废, 一时间,没有人主持大局。
如果林在云不回来, 又赶上战乱,这些灾民, 不知谁来安置。
沈子微也清楚这一点, 但仍旧紧皱着眉:“世王既然独揽京中权柄,便该负责。轮不到殿下……”
“你年纪轻轻, 怎么好像那些老学究腐儒。”林在云头也不抬,挑了药,塞给宫人,叫宫人按例抓给疫民。
“三皇子太忙,我帮他分担, 也没有什么。”